面对焦虑，30个中国精英家庭的教育探索

探月学院一楼空间一角
作者｜芥末堆 红印儿
编辑｜芥末堆 吉吉 天一
周四中午，孙子皓踩着脚下价格超过九千元的综合效果器，接连第三次用电吉他弹起Coldplay乐队的《Yellow》。他面前的声音处理软件记录着每一次试音的效果。
音乐是孙子皓最热爱的事情之一。“我每天都会练两个小时左右的吉他，多的时候可能达到五六个小时。”孙子皓说。每周三和周五下午，他还会与乐队另外十余人练习彩排。
很多学生都像孙子皓这样带着自己想要实现的一些东西来到探月学院。
作为一个高中段全日制创新教育项目，探月学院刚在去年迎来创始届学员。学院一楼大阶梯旁的墙面上写有学员们希望尝试的二十多个项目名称，C++学习、生物实验、桌游、女装等主题都涵盖其中。
在这个以培养“内心丰盈的个体、积极行动的公民”为教育目标的地方，不少学生相信自己拥有更大空间和更多资源去达成个人目标。
先定一个小目标
“探月学院的一位老师曾跟同事说，‘我省钱的本事不如一个学生’，那个学生指的就是我。”孙子皓说。他省钱是为了做音乐。
孙子皓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学吉他，现在手中有两把吉他，一把是两万元左右的木吉他，一把是七千元左右的电吉他。电吉他需要配合效果器使用，设备费用加总后也超过一万元。
“这些都是用我自己攒的钱买的。”孙子皓说，“能靠自己解决的事就不想靠爸妈”。上学期四个月里，他从生活费中攒下五千多块钱。
除了节流，孙子皓也懂得开源。一年多前起，孙子皓跟着爸爸学习炒股。他花了七八个月的时间钻研贵州茅台的股票，前一阵刚刚小赚了一笔。
“所以最近不用特别规划省钱。”孙子皓说。如果6月份托福考试顺利，并且吉他技艺有所精进，他打算到时候再买一把新吉他。
孙子皓的自制吉他项目展示
选择来到探月学院是孙子皓自己的决定。学校那条“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理念吸引了孙子皓，他觉得在探月学院更有可能追寻自己喜爱的发展方向。
上学期，孙子皓将自制吉他作为个人项目，寒假期间花了约两周时间制作出自己的第一把吉他。除了弄懂吉他的构造及制作工序，孙子皓还体会到品牌与营销的作用。“同样一把吉他，如果打造品牌、进行营销，售价就可以高出数千元。”
出于对商科及创业的兴趣，孙子皓打算申请美国如巴布森学院这样以商科见长的院校。几乎每天早上7点半左右，孙子皓都会将他在得到APP上学习“5分钟商学院”的听课心得发给成长导师张阳打卡。
老师往往也跟学生一样有着明确的目标。张阳在今年元旦那天立下了“我的2019新年FLAG”，升级个人输入与输出的方式是其中一大主题。
现在，张阳已经完成了个人目标中很重要的一项产出。“我花了40天时间写了12万字的探月学校品控手册第一稿，目前处于修订中。”张阳说。
探月学院学生的部分项目展示
不过，探月学院品牌市场负责人崔瑾认为学校并非仅为那些方向清晰、十分自律的学生打造。“我们关注的不是家庭与孩子是否已经有了明确答案，而是希望他能够有一定的觉知，并愿意和探月共同去探索和发现。”
这一点多少从探月学院2018年8月开学那天就透露出来。探月学院督学钱志龙在手记里写道：“它（探月学院的开学典礼）不叫开学典礼，而叫‘开始典礼’，不是学校要开始了，而是‘你’要开始了。”
你即时间，时间即你
定义自我的轨迹隐藏在每个学生的时间表里。
王子杰是探月学院学生中生活相当有规律的一位。他有一张用15种颜色标注过的Excel表格。周一到周五每天早上8点到晚上10点，他的时间被切割成45分钟、60分钟、90分钟等时长的时段。
表格中的深红色方格代表生物学项目，墨绿色方格代表旱地冰球课程，橘黄色代表火星政府课程，灰色代表自主学习时间，王子杰的周中日常便是在这些彩色方格之间穿梭。
“这学期我总共有八门课，看上去可能有点‘自残’，但我只是希望充实一下我的生活。”王子杰说。这种学习强度与王子杰之前在公立学校时的时间安排并没差多少，不同的是现在的课程都是他自己选的。
探月学院的部分课程介绍
王子杰很喜欢生物学，从上学期起就在参与一个名叫“SPICK”的项目。他与同伴计划完成大肠杆菌染色实验，并让大肠杆菌发出的绿色荧光组成特定字母。
探月学院给SPICK项目提供了四千元经费支持。“老师在审核经费申请时还是比较挑剔的。” 王子杰说，“我们需要自己去买耗材和器材，最后还要写实验报告，并详细说明每一分钱是怎么花的。”
将个人项目作为自己未来职业发展的试水并不是王子杰独有的想法。实际上，还有一些学生渴望向社会迈出更大的步子。
探月学院部分活动的海报
来到探月学院之前，夏宏宇已经有过做项目的经历。作为河北廊坊KCCW青少年咖啡学会的一员，他与同伴连续四年发起与咖啡相关的项目，并被亚洲的行业杂志《咖啡茶与冰淇淋》报道。
那时夏宏宇还在一所公立学校上学，学校的升学导向与KCCW项目制学习之间的张力让他感到煎熬。“探月学院以新型学校的形式去做项目制学习与教育创新，这给我一种之前没有过的安全感。”夏宏宇说。
来到探月学院之后，夏宏宇希望通过个人项目更多地去与真实的社会环境互动。
上学期，“为了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我们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并且有意识地去面对这件事情”，夏宏宇和同伴发起举办了MOON系列演讲项目。
不同于此前一些项目通过探月学院来获取资源和人脉，第一期MOON项目的讲者与探月学院没有太多直接联系。活动邀请七位来自不同行业的讲者，都由夏宏宇负责沟通。
“有时讲者可能会不太配合，有时可能沟通起来会比较困难，这些沟通场景都很真实。”夏宏宇说。由于中途修改了演讲时间，他还需挨个与讲者改约时间并致歉。
探月学院学生在墙壁上完成的艺术作品
除了统筹讲者，还有预算、场务、宣传等落地因素需要考虑。为了申请到学校经费支持，MOON项目组的学生张璟宜曾在大半夜拉着同伴去货比三家，挨家询问商家能否开发票，再把商品链接贴到预算表格里。
最终，MOON项目如期与200多名观众在北大附中下沉剧场见面，每位观众还支付了50元门票费。“结余的钱会用于下次活动，长此以往项目就会有一种真正在社会中运转的感觉。”夏宏宇说。
张阳很能理解学生身上这种向外生长的势头。“学生想要链接外部的想法是很重要的，因为创新本身就是一种生长的力量。”张阳说，“学校也需要具有抱持性，才不会束缚住学生向外发展的原力。”
探月学院有一套初具雏形的机制来支持学生生长，家长也是其中的共建者。
贴在探月学院地上的核心素养模型
面向焦虑的抉择
探月学院一楼空地上有一个用纸条拼接而成的同心圆。这个圆圈被叫做“探月学院能力与素养模型”。模型以21世纪核心素养为原型，分为思维工具、个人发展、社会协作三大维度。
这种能力培养方式所透露出的前瞻性和未来感得到很多家长的认同。
杨沁的女儿初中在北大附中就读。2018年中考前，杨沁原本以为女儿会直升到北大附中高中部继续学业，之后再申请美国的本科院校。
一次偶然的机会，杨沁了解到探月学院围绕核心素养展开的教育模型。她和先生王晓勇曾在工作中接触过上千名企业家，他们从探月学院的培养方案里看到了一种与未来职场适配度较高的模式。
探月学院尝试为每项核心素养列出衡量标准
在大约三个月的纠结与思考中，王晓勇还做了一份四页纸的“雷达图”从六个维度来权衡备选学校之间的差异。最终，一家人决定来探月学院试试看。“边焦虑，边选择教育创新”，王晓勇如此形容。
初到探月学院时，杨沁明白女儿经历过焦虑。同学背景多元、评估体系改变、考核方式不同，这些都需要女儿一一适应。“要是在朋友圈看到以前同学的近况，她就会更有紧迫感。”杨沁说。
杨沁比从前投入了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女儿。她频繁地提醒自己：“多倾听，少评判，要保持学习的状态，要避免由个人经验带来的惯性思维。”
“择校虽是‘家庭共识’，但子女并不是完全意义的参与决策，会有一个决定、怀疑、调整、接受的过程。”王晓勇曾表示。如今，他和杨沁的女儿除了在探月学院投入学习，还在运作一个支援非洲的NGO项目。
王晓勇择校时绘制的“雷达图”
探月学院创始人王熙乔曾被人问道“你们是如何招生的？”，他回答说：“我们只是找到那些寻找我们的人。”
主动寻找探月学院的人被王晓勇大致归为四类：正在接受国际教育的家庭；被户籍制度限制升学的家庭；受到传统教育限制与伤害的家庭；寻找新的教育成长途径的家庭。
去年，有39个这样的创始届家庭加入探月学院。明年9月，探月学院成都校区即将开学，预计招募80个新的家庭。
一些知乎网友认为，就读探月学院的家庭还有另一个共性：拥有中高薪水平的经济收入。毕竟，一年15.9万元的学费并非普通家庭能够承担。这或许让探月学院看起来只是在为精英人群提供另一种教育的可能性。
孙子皓并不回避这样的讨论：“教育变革的广度和深度往往难以兼得，我觉得通过改变精英阶层来试图影响更多人的做法还是值得尝试。”
无论如何，现在就给这所去年8月才刚刚开学的新型学校盖棺定论还显得为时过早。对于年轻的探月学院来说，一切依然是待定义的。
“我们希望建立一个以学习者为中心、可以灵活迭代、能在更广范围内应用的未来学校模型。”王熙乔说。对于这些在探月学院尝试新型教育的家庭、学生、老师来说，未来都是他们权衡之后的选择。
本文作者：红印儿
芥末堆 记者着迷教育的推理爱好者，攀岩型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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