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手｜大象公会

管不住自己的手和嘴，有的人是因为大脑生病了，有的人是因为想要的太多。
文｜朱不换
为什么我管不住自己的手？双十一明明只想买两三件好物，却屯了整整一吨的货？为什么双手会像着魔一样，点击购买了那么多并不要紧的东西？
即使在双十一之外的平时，我们也经常会发生各种管不住自己的事：管不住自己的胃，吃得太多；管不住自己的嘴，总是说错话……这些都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管不住自己？
完全不听话的手
「管不住手」的最极端案例，是有些人真的长了一只完全不听自己话的手，甚至恨不得向它求饶。
患上这种「混乱之手」的患者，会一边用自己左手打自己的脸，一边伸出右手阻止左手；一只手把饭桌上的包子往地上丢，另一只手努力把它们捡回来；还有的人，早上一边穿衣服系扣子，另一只手却开始情不自禁的解扣子，两只手就这样进入了你系我解的拉锯战。
情况最严重的患者，甚至会用那只失控的手掐自己的脖子。
这在医学上被称为混乱手综合征，又名异手综合征。患有此症的患者，往往需要用另一只健康手强行把患病手掰开，或者大吼一声努力把患病手吓退。
还有一些奇特的病人，患有强迫利用行为，会表现出情不自禁的干活上瘾。他们会?动开始拿起环境中的?具干活，即使这种?为完全不得体。比如，一走进放有锤子钉?的房间，就会情不自禁把钉?锤进墙壁。一走进床铺凌乱的房间，就会立即开始整理床单、枕头、铺被子。
似乎环境里有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
这些着了魔一样的行为，看起来和普通人平时的「管不住自己」天差地别，但共享共同的原理：我好像在某个方面管不住自己了。在脑神经系统中，这两类管不住自己，也共享同一个功能模块——执行功能模块的失灵。
大脑的管家：执行功能
执行功能区位于人脑前额叶，它的功能可以分成几个部分：工作记忆，抑制控制和认知灵活性。
·负责执行功能的主要脑区
工作记忆是心灵生活的工作台，它提供短期内保存和操纵头脑中的信息的能力。在这个心理工作台上，我们可以放置重要信息，以便随时使用。日常生活中，它使我们能记住即将拨打的新电话号码；在和朋友讲话之后，仍能记得刚才在读那一页书；在听音乐的时候，能把当下的音符和上一秒的音符联系起来从而欣赏旋律，而不是机械的接受一个个孤立的音符。
· 一座工作台
仅仅有这样一条工作平台还不够，因为我们可能在诱惑冲动下，把酒水、泥巴、痰盂等等都端到工作平台上，把桌面摆得一团糟。这时我们就需要抑制控制功能。
而抑制控制是用来管控、抑制想法和冲动的大脑模块。通过抑制控制，我们可以抵制诱惑和分心，抵抗习惯的惯性，并在必要时停下来想一想，三思而后行。它使得我们能够选择、聚焦和保持自己的注意力，按照必要的优先级别来组织行动。由于拥有这种能力，我们不再是纯粹根据生理冲动行事的动物，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粗话，不去冒犯别人。
·心口不一是一种基本的社交礼貌能力，需要大脑中抑制控制模块的支持
认知灵活性则是大脑灵活换挡，适应需求和视角变化的能力。它令我们能够在不同环境中应用不同的规则。比如，我们可能会私下和亲近的同事低声八卦，但在公司会议上却绝不会说同样的话。它让我们能够发现并纠正错误，根据新信息来修改处理方式，从崭新的角度考虑问题，并跳出思维的死框框。
在这些功能中，和管不住手最相关的是工作记忆和抑制控制的功能。实际上，这二者之间紧密相关。如果把工作记忆想象成一间机要工作室，抑制控制是机要室的门卫，负责把重要的客人请进来，把胡乱闯入者挡在外面或驱赶出去。
普通人和异手症患者共同的苦恼是，我好像管不住自己，我无法启动和继续去做我意图去做的事，而做了其他自己不那么想要的事。
不同之处是，异手症和强迫利用症患者实际做出的动作、行为好像对自己是完全陌生的，仿佛另一个人、另一个「我」在操纵着自己的手。
这是因为，这些患者要么是个别脑区与执行功能模块之间的连接被切断了，要么是因为相应脑区发生了脑损伤，他们的自动行为和「我是我行为的主人」的主体感之间发生了隔离。
· 一些异手症患者出现的脑皮层萎缩
而对普通人来说，之所以管不住自己，往往是因为精力疲倦涣散。人在精神疲倦时，更容易做出买买买等剁手行为。
然而，精力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感到精力疲倦？
精力是什么？
精力听起来是一种如同灵力、元气一样神秘的东西，在传统中医中甚至会和人类男性生殖细胞联系起来。
虽然灵力等东西已经被破除为迷信，「精力」、「精疲力尽」等仍是我们生活中最常用的概念。每一天我们都能感到精力的恢复和衰减。那么，精力到底是什么，身体里真的有一种叫精力的东西吗？
在电子游戏中，体力和精力往往表示为血槽（HP)和灵力槽（MP）两个数值。
相对来说，体力是什么，在当代科学中已经得到了充分解释。人们可以用最大牵拉重量，激烈运动或承重时的坚持时间来严格地测量一个人的身体肌肉力量。而支撑体力成绩的，是相关生理组织（如肌肉）的数量、物理能源的数量（肌肉中糖原和葡萄糖的储备和补充）以及身体其他支持系统的协调作用（体液的酸碱平衡、心肺支持等）。
而一个人体力耗竭，则是这些生理组织和能源过度消耗，以及支持系统的恶化的结果。
比如，未受训练的普通人不吃不喝连续长跑24公里就会丧失基本运动能力，无法站立和移动，这是因为他的肢体糖原储备已经接近耗竭，能源不足。而运动中的肌肉组织损伤、乳酸中毒、心肺功能困难也会人失去运动能力。
那么，既然体力消长是肢体的能源储备和消耗，那么精力是不是与此类似，乃是人脑的能源储备和消耗？
并不是。人脑中最消耗物理能源的模块，其实一点也不费精力。人脑的视觉处理区域相当于人的「显卡」，最为烧脑，消耗了脑中44%的能源。我们从早上睁眼到夜晚入睡，视觉加工区域都在一秒不停的工作，不断地烧能源。但没有人会说：「今天我睁了一天的眼，真是累死了」。
· 视觉加工过程极耗能源，但我们极少觉得观看令人劳累，相反，看电影电视、刷短视频是一种轻松的休闲
感到精力不足，其实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方面，你情绪上厌倦了当下做的事；另一方面，你脑中的总司令部——执行功能区所能直接调用的资源变少了。
根据库兹班等的研究，人脑的情绪动机机制，相当于一个拥有上千颗CPU的计算机在运转，每个具有计算功能的神经元群组相当于一颗CPU。当我们思考和行动时，总是不停的把不同任务分配给各个CPU。而不同欲望、动机之间会争夺CPU们的计算资源。
当你做当下的事时感到十分费劲、精力疲乏的时候，实际上是因为你的其他愿望、动机正在拨撩着你的执行功能，为你的当下任务注入痛苦体验的毒针，催促你改去执行摸鱼、聊天、玩游戏等更快乐的事。
另一方面，即使你已经厌倦了手头的工作，有时仍然可以强忍着把当下的任务坚持下去。这是因为人脑执行功能这个「中央机构」可以运用语言命令、注意力等「禁卫军」，强迫身体执行这个已经遭嫌弃的任务。
而终极意义上的心力交瘁，是当执行功能的这些「禁卫军」资源也耗竭的时候；这时，即使强推也推不动了。
那么，怎么才能锻炼出强健的执行功能呢？
怎么锻炼强健的执行功能
在漫长的一生中，童年经验对执行功能的培育十分关键。哈佛大学儿童发展中心总结了大量锻炼执行功能的方法。
· 棋牌活动需要规划和忍耐，能锻炼少儿的执行功能
如果成年人也管不住自己的手，还有救吗？由于成年人大脑已经发育成型，改变要比儿童困难得多。而且，成年人有工作要做，忙忙碌碌，没有那么多时间玩游戏和进行专门训练。
对成年人来说，能弥补的，主要是设法来缓解和转移焦虑。因为焦虑会极大削弱一个人的执行功能。
靠减缓焦虑来加强执行功能，也有几种办法：
除此之外，每日运动也十分管用。研究发现，每天运动5分钟以上，就能极大缓解焦虑，改善注意涣散、过量吸烟喝酒暴食等「管不住自己」的行为。
不过，这些自我训练方法都相当不容易，最好能有亲友或老师的协助。毕竟，学习自律的训练过程，本身就需要足够的自律才能完成。
参考资料：[1]Diamond,Adele, Exective Functions,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 (2013)64:135-168.[2]Kurzban,Robert et al. An opportunity cost model of subjective effort and task performance, Behavior and Brain Sciences (2013) 36, 661–726.[3]McGonigal, Kelly, Maximum Willpower, Macmillan,2012.[4]斯滕伯格，《神经的逻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5]https://developingchild.harvard.edu/resources/building-skills-adults-need-life-guide-practitioners/[6]https://developingchild.harvard.edu/resources/building-skills-adults-need-life-guide-practitioners/我们建了一个生物兴趣向的微信群，还会请大象公会作者们参与交流，有意者请加大象公会助手号：idaxiang2018 ，回复「生物」二字，届时邀请您入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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