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梁》后记
高建林?文
在北京上学时,适逢国庆黄金周,去了一趟居庸关。站在关隘敌楼上望远,京都锁钥,关塞秋色,群山苍茫,我突然想起爷爷奶奶告诉我的,这里曾经来过我们家乡的一个人物。其实,我们家乡在历史上有很多人物,从三皇五帝、诸侯豪强,到文臣武将、诗人墨客都有数得上的。我小的时候,在老人们心口相传的古话里很早就认识了、膜拜了。只是近年来这些历史人物大多数迁了户口、改了籍贯。有几年出外比较多,有时突然在陌生的地方见到熟悉的先人,想祈祷一番又不知该用我们的方言、还是当地的方言。我猜想,祭奠时一定要用普通话,不然先人们听不懂。不过,好歹先人都在黄土地上。听说国外有人也在打主意要给那些古代的名人改籍贯,这让人有点挠心。我想这个人物之所以还归我们家乡所有,大概是生活年代不太遥远的缘故。慢慢接近奈何桥头的人群里,还有一部分人口口相传这个人物。至于后面排得远的人,知道他的就越来越少了。他生活过的地方,遗迹还没有完全抹平,还可以死有对证。也许,等这一两茬人都极乐了,安维峻也就会被忘记了。另一个原因是他其实是一个小人物。不像李白影响大,争的地方和人多,问起谁说过、谁见过李白肯定是那个地方的人,就不好争辩了。既然有这个身份明晰的穷乡党,我自然留意了一番。多年前在我们家乡,安维峻老爷是从我上溯三辈人的骄傲。外祖父家离他家不远,步行大约不过20分钟。特别是爷爷辈中还有人见过安老爷。印象就很加神奇,是一个特别人物对儿童时期心理冲击留下的记忆。
远眺迎恩堡(网络图片)
有清一代,在甘肃除外地官儿搞的赈灾贪污案轰动全国外,就没有几个自家的子弟成为人物。在包括清王朝的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是本纪、世家的历史。历史上有名有姓的,要么是高官显贵,要么是大奸悍匪。一般的芝麻官儿像贩夫走卒、乞丐妓女、泼皮流氓一样,只有干了稀奇古怪的事,才可能写进某个落魄文人的笔记野史或话本小说。绝大部分人的名字和他们的身体一样,早已被埋进尘埃,而且不是埋了一层。我没有认真琢磨过清代的官制,大略推测六品顶戴的御史,在最高国家机关中的位置恐怕连个处长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个资深处级办事员。自古以来,无论是小店里跑腿的小二,还是衙门里跑腿的干办,如果心黑不起来,腰包就鼓不起来。按清制官吏薪俸,这个品级的规规矩矩的无名京官,死了连棺材板都要靠人施舍。除非他不讨老婆不生娃,青菜豆腐沫沫茶。养廉银子是养权力的,与权力大小成正比,督抚肯定比县令多。至于火耗税赋、冰敬炭敬与他离的就更远了。不然,三榜翰林为官二十年也不会终于六品。那个时代识字的人很少,会写字就很了不起,如果能有个功名就更了不起。当年的官位不多,不可能一个县里处以上官员能坐七八桌。百姓们除非打官司,一般见不到太爷们。所以,在一个小地方的小村庄里,有人能经过府试、乡试、会试、殿试挣个顶戴、穿个补子,那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容易的事是不容易的人干出来的,干出不容易事的人就自然为人所敬佩。听得多了,总想见见。外公、舅舅正事忙不过来,不可能陪我去玩,领到村口指一下远处山包,“看,就是个土圈圈。”真正到安老爷生活过的地方走了一回是我从京城回来以后。白鹤山不是很高,全是黄土。我去那里时,上边开了个能吃能睡能玩的山庄。这里已没有了当年的荒凉、寂寞。安维峻的故居在山根下的小村子中,门前砌一个小台,上面一块大约A4纸般大小的牌子。房子早已不是老房子了。院门关着,门口乘凉的女人挥扇打着苍蝇、飞虫,审视着我说,“屋里没人,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只能作罢。沿着村后小路我爬到了安维峻修缮过的迎恩堡。堡子里水井还在,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汲取上水来。大门、二道防御通道口、撤离时用的堡子后门,虽然随处可见被村民挖取干土的痕迹,但轮廓大略还在。堡内还有住户,大部分门上锁。偶尔碰上一两个人,想拉一两句话,但是人家毫无谈趣。夕阳下,我坐在堡墙上东望县城,高楼鳞次栉比。干涸的葫芦河,堤岸笔直。
高建林/摄影
坐望的时候,看到迎恩堡隔沟相望的山庄那边过来了行人。问询时才知道从这里可以通向大道,只是必须穿过山庄。我决定向宽处行。一则路近,二则好走,三则实在走不动了可以挡车。“听人劝,吃饱饭 。”老话不虚。下坡过沟就是一片新天地,楼馆亭阁,现代建筑。硬化的院子里花花草草。还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我正在琢磨着要进那个大院一角的红砖小院里面,一探别样风情。亭亭玉立的迎宾小姐过来,上下打量着问我,“你找哪个?这里闲人不能乱转。”我取下头上的草帽,说“我不是闲人。”“看你也不像做活的,白生生的没晒过太阳。”这么有眼力的迎宾肯定识人无数,防贼防盗自然不能放过任何疑点。“碎女子,我是柴火灰里的洋芋。你看着皮儿嫩了点,瓤儿都快焦透了。”迎宾与我言来语往,就是不让进去。看我还要坚持,就乞求开了。“我把你叫大爸。叫碎爷爷。你赶快往出走吧,再待着,老板要砸我的饭碗。”她说得对。不能因我砸了别人的碗。爬过山路,再走平路感觉很轻快。特别是在两边亭亭玉立的迎宾的笑语声中,我更加轻快了。一顶草帽,一双麻鞋,柱一根枯枝拐杖,背一身晚霞,我满身尘土回家了。几天连阴雨,正好歇乏。缓解一下人体代谢变慢后肌肉的酸胀。
陇上铁汉安维峻(网络图片)
估计山上雨后的泥干了。我叫上家属,让她这回一定陪我一起上山去。想着她要踩上高跟鞋走出“咔、咔”的节奏,以便先声夺人,就让她开上车。“把咱的四个轮轮开上。蛤蟆上公路,大小也算中吉普。”我特意让她一定要戴上蛤蟆镜,有范儿的人都这么干。其实,我在想之所以让她厚施铅粉,艳抹唇膏,重敷腮红是在进那个门时,不管老嫩美丑,好赖也像个女秘书。刚进停车场,大门口亭亭玉立的迎客姑娘就看过来了,一直脉脉地注视着我。我头顶六月骄阳,右边老美女,左胳肢窝牛皮包包,西装革履,一身披挂,就像在追光灯下走台步,不由得夹紧了大腿,提起了腚,顺势也挺了挺胸肌。这样走了二三十步,我已感到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我突然感到,其实演员也不好当。我们那儿的水质不好,可能钙、镁、硫等物质超标,洗漱之后闻起来总是感觉像刚趟过池塘里的淤泥。这味道与汗味相遇,活生生成就了一个臭男人。我如愿到了那个小院。屋子里只有一张案,案上是不久前纪念安维峻诞辰或是逝世的一张条幅。就这样我在院中站了片刻。亭亭玉立的迎宾一直热情地跟着我,全力推荐特产吃食、特色菜肴,并快步小跑给我水杯中添上了水。我问她,你们的水很甜,加糖了?她说,是矿泉水。我家属对这个土圈子很是不解。我告诉她,迎恩堡整修好不久,秦安县来了一大股土匪。师父告诉我,当时,我的师公是民团教头。土匪们用的是快枪快炮,民团用的是土枪土炮。民团土炮填上黑火药,放进生铁弹,炮响了铁弹子也就飞个几十步落地,根本打不上土匪。城破时,师公跳下城头砍翻两个土匪得以逃生。师父长成小伙子的时候饭量太大,家里养活不了。师公就让他去吃粮当兵,跟着赵登禹耍大刀,鬼子剁了五六个,自己丢了一只眼。回来后当农民,虽不属贫下中农,也不属地富反坏。无儿无女,但到他垂垂老矣也没有任何人敢对他龇牙。土匪破城后,全城不到三千人,被杀了的近一千人。有些当时被土匪掠走,后来得以生还归来的女人,一直到七八十岁了人前都不敢抬头,更不敢大声说话。我的祖父辈在世时经常感叹新社会好,不像过去隔三差五就要进堡子躲贼。那一次劫难,秦安县神明川的村民得以幸免。他们都在迎恩堡里。土匪攻打了三天两夜也没有能攻破堡子。那是怎样的一次战斗,现在已很难准确考证。但是,老人们说从堡子墙上挖来垫猪圈用的土里,经常发现生锈的弹头残骸。
脊 梁高建林?文落日在遥远的山峦里渐渐隐没。先是浑圆,然后稍缺,再半缺,直至消失了。落日的余辉里夕烟似雾般缭绕着村舍。暮色渐渐地逼近了,像做写意画时泼墨运笔那样,从山脚的农家院落向山颠的城堡漫来。站在白鹤山的堡墙上,安维峻久久眺望着遥远的天际,晚风吹拂着他齐胸的长须。尽管家人再三劝他回去,但他却这样痴痴地挺立着,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垂手侧立的家人的存在。近来,他常常这样站立着,站立在夕阳下的城堡墙头,久久注视着太阳沉没的时刻。他似乎十分眷恋曾经照耀过自己的太阳,尽管在中午的时候阴霾曾遮挡过它的光芒,但在它即将隐没于群山的时候他竟是这样的不舍。暮色像浓墨一般重重泼下的时候,53岁的安维峻举起“来福枪”扣动了扳机。枪声在空旷的夜空格外脆响,白鹤山山谷回应、缭绕着余音。这似乎是暗夜中安维峻悲愤的一声长叹。《陇上铁汉》剧照(网络图片)
书房的门半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安维峻推开吱吱呀呀作响的门扇,抬脚迈进书房。当他拾阶而上的时候,脑海里闪现的却是当年曾经穿过的长长的通道,那一扇扇高大的门,以及密密匝匝钉在门板上的那81个铁钉。似乎那用碗口般大的铁钉固定的门十分沉重、十分坚固,在开启这扇沉重大门的时候,那种感觉是震颤、庄严和肃穆。每次走在皇家的院子里,安维峻似乎感到福甲天下、威加四海的天子在以富丽堂皇、宽敞高大的建筑显示着至高无尚的皇权,让每一个晋见的臣民未谋圣面先从心理上诚惶诚恐起来。家人移灯几案上,剔亮了油灯。书案上早已铺开宣纸。每一个这样的夜晚他都要挥毫,近来写得最多的是李商隐的那首著名的无题诗,他浓蘸一笔墨汁便又飞龙走蛇,只见那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一方挥就,安维峻意犹未尽,又展纸走笔,那是他常常在梦里也喊着的话:“国贼讨未成,遗痕长终古。”写罢,他掷笔案上,笔端残留的墨汁便四面溅开,案头的《谏垣存稿》和《望云山房诗集》上也溅上点点细小的墨汁。那一宵,安维峻久久难以入睡。13年前在京都那个寒风凛冽的日子,他因焦虑对中华锦绣山河觊觎已久,试图染指而虎视眈眈的倭寇,他因抨击叶赫拉拉氏那个专权误国的女人,他因弹劾卖国投降及宦党弄权的李鸿章、李莲英,他因那道著名的奏章《请诛李鸿章疏》,而险些身首异处。想起当时的情景,安维峻心潮澎湃,那个时候他也知道以他都察院福建监察御史的六品顶带参当朝炙手可热的二李的本,是自寻死路。然而他义愤填膺,痛不可忍,揣着连夜写好的奏章,二更从正阳门入趋上之。这时候,皇宫里正灯红酒绿,笙管丝竹悠扬,奉天承运的圣上,正享受着四海升平,似乎大清帝国的千秋基业固若金汤。至于洋毛子、小倭寇何足道哉!但是安维峻错了,以下犯上先不说,还敢质问老佛爷:“何以上对祖宗下对臣民?”不知文功武治的康熙大帝在冥冥的九天听得到否?看得到否?那注定要将爱新觉罗氏带领八旗子弟开创的大清帝国搅得天昏地暗的女人,因安维峻的爱国而加罪了。也许,这就是中国千百年来封建文人的特点,在翻开圣贤书的那一刻,就立下赫然的辉煌壮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自始至终,以立德、立功、立言而立世,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一个残暴的独裁者,甚至是变态的屠夫。每一个打混于官场的人,无不时时面对着权力变态者、心理变态者和生理变态者,以十分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面对那一个个脑满肠肥的形骸和不男不女可憎可恶的嘴脸。某一天突然而生的猜疑、嫉恨、恐惧,巅狂交织的念头,或者就会在突然间将他(她)脚下唯唯诺诺的臣子打发了,运气好些的全身回乡,以十年寒窗换回一场春梦;运气不好的身首异处,以锦袍玉带裹挟一个孤魂野鬼。客观地讲,中国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有着许多突出的缺点,甚至是致命的弱点。但是作为一个古代文明的承载者和布道者,他们的身上一样有着闪亮的光芒: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在漫长的封建王朝,那些正直的知识精英以他们鲜明的个性注解和张扬了“民本”精神,并试图以忠君报国来实现入世治世青史留名。虽然他们大多都失败了,但他们的存在,却使得那冗长的、四平八稳的封建史不致让人沉闷得窒息。文明是智慧的成果,悠久的文明是让人值得炫耀的成果。我们那吱扭扭,颤悠悠的马车和轿子已经爬涉、扛抬了五千年。这犹如赶路,路越长背着的包袱就越重。就在安维峻和他一样的士大夫幻想着紫禁城的金銮殿上坐一个尧舜禹汤,而河清海晏,四海升平的时候,盛极一时的大清王朝已经病入膏肓,已经到了寿终正寝的前夜。一个向皇权挑战的法宝被祭了起来:天下为公!
安维峻著作(网络图片)
安维峻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就在他站在故乡的白鹤山上扣动“来福枪”后4年,那个让他幻想过、爱过、恨过、怨过、愁过的王朝在1911年土崩瓦解了,从此安维峻和大清王朝一起成了历史。而安维峻却被后来的一个伟人称为“中国的脊梁”。第二天的夕阳下安维峻又站在了堡墙下,他在寻找昨夜的那个弹洞。这是经受过多年风雨雪霜,岁月沧桑的城堡,有些地方已经坍塌,黄土夯成的城墙长着零星的野草,在有的地方还残留着历年滋生青苔而留下的青褐色。那斑驳的土墙似乎正淅淅沥沥地向下剥落土粒,土粒如尘渐渐地回归到它曾经呆过的地方。在整个下午安维峻都没有找到昨晚的那个弹洞,城堡墙上其实早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虫子生栖的深深浅浅的洞,所以那粒子弹是不是从某个洞中穿过,就不得而知了。建这个城堡的时,安维峻正充军张家口。历史就这样的巧合,就在1894年7月29日安维峻上书时曾疾呼“以臣愚见,自强之策,莫如决战。”他在棒喝迷迷瞪瞪的最高统治者。才过6天,日寇便突然向茅清山进攻,“甲午战争”正式爆发。破碎的山河,苦难的人民,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大清帝国,一介儒生除过眼泪和性命还能如何?在那一场战争中,大清王朝输了,小日本赢了。但毕竟大清王朝家大业大,有的是疆土和银子,割它一两块地,赔上几千万两白银都是不妨事的,只要老佛爷的龙床凤辇稳稳当当;只要八旗儿郎在世袭和血统的庇护下声色犬马,醉生梦死就得啦!在这帝国末日的前夜,主子们已经孱弱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倒是有几个臣子像模像样地为国捐躯了,继那几个战死在炮台上的总兵,又一个邓世昌血染碧波,还有一个不怕死的汉人文官安维峻在睡梦中呼喊着:“此疏纵死必上!”安维峻的声音成了那垂死者病榻畔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喊。我们已无法准确知道安维峻主持重修家乡白鹤山上的迎恩堡时的心情,但他知道清王朝在历代王朝之中独独不修长城,他也知道即使是帝国的“金锁”“铜关”也是无法阻挡洋鬼子的坚船利炮的。也许他在京城官邸或在张家口的戍营里就已经想到,或许有一天东洋鬼子或西洋鬼子的铁蹄可能要踏上故乡那块贫瘠而古老的黄土地。一旦这样或许这座黄土夯起的土城还能成为一个抵御外侮的战斗工事,虽然,这种城堡的防御能力是不堪一击的。安维峻注视着那些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的农夫,他将清油倒入碡窝内,以渗入与否检验工程质量。他试图用这一把把黄土构筑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或许这就是他的无奈,江山社稷,庙堂国策已成过眼云烟。惟一的自主权就是治家了。让家永远安宁就成了他最大的也是最后的心愿。
安维峻书法(网络图片)
城堡竣工的那一天,安维峻照例站在城堡墙头,眺望远方,遥望那一轮即将西沉的落日。在夕阳的余晖里他又叩响了他的“来福枪”,枪声回荡在山谷,弹头射入了新筑的城墙上,一块土屑飞溅开了。那一天,安维峻喝了许多酒。他想起大刀王五分别的时候朗朗的声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话来,他擦拭着那柄青锋剑,翩翩起舞。那一天他酒酣意惬,挥笔写下了送他从军戍营时同乡李叔坚书赠的诗句:“羽书昨夜达甘泉,横海楼船望渺然。杜牧罪言难再继,公超雾市至今传。感时每下袁安涕,报国谁先祖逖鞭?为想居庸关外月,可能仍似帝京圆。”然后,安维峻把志锐为他手刻的图章按在宣纸上,四个赫然的字“陇上铁汉”,鲜红如血。
《脊梁》补记高建林?文后天是端午节,家家在淘米泡枣洗棕叶,准备过这个传统的大节日。看到网上流传的“迎恩堡”整修后的照片,我很惊讶,询问了几个熟悉的人,答案却似是而非。我决定去现地看看。秦安,五月初的早晨,微风轻拂,瓜果飘香。一大早,我与赶早市的人相对而行,到白鹤山去。到白鹤山正好经过神明川安维峻故居。刚进村口,我笑脸好语攀上一位中年村民,在他的指引下,我得以走进安维峻故居。故居西屋似乎有些年月了,立面墙有点清末民初的建筑风格。只是这门窗实在太普通了。台阶、散水、院中砖铺明显是现代材料。当年,一个稍有点头面的商贩之家,也是“人字梁,马鞍架,挑檐回廊,雕门刻窗”。
高建林/摄影
迎恩堡是修缮过了,最显眼的是“迎鹤楼”门头和门联“壮矣神明川人杰地灵康泰万年,伟哉白鹤山物华天宝雄峙千载。”对联的艺术性暂且不论,但对联挂反了,上下联颠倒了。不过,如果若要讲,书早已不从右翻,那这样挂联也许是对的。堡子内的“爷廟井”还在,只是井口压了一扇磨盘,我猜想是怕人掉进去。上二道防御通道口的一段路已硬化了,比以前好走。坡道旁边大概是个什么厂,停了不少车。旁边的“关帝庙”正在加修一个飞檐斗拱的望亭。
高建林/摄影
今天微云,太阳不时从云眼中出没、显隐,明暗间像黑白电影在眼前闪现一帧帧图片。太阳出来的时候,草帽为我遮荫;太阳隐去的时候,我手把草帽当扇。踩着依稀是多年前爬坡时的脚窝,我坐到了堡子墙头环视四周。眼前十万人家,参差楼院,星落树木。鸣叫的飞鸟让山坳更显清静,耳边的蜂蝇让这片土地呈现着生活的气息。我静静地看着眼前风驰电掣的高铁,数着当年筑堡墙时的夯土层,等待若有从我眼前走过的年轻人时,能为我与这老城堡照一张合影。可是在这炎热的时候,终究没有等到走过的路人。隔着沟壑,相望不远处的安维峻纪念馆。抬手捏捏草帽,低头看看满脚的泥土,我还是打消了去纪念馆的念头。而我清楚地看到了那里,现在是一围醒目的红墙。
迎恩堡正门 高建林/摄影 ↑
迎恩堡二门和后门高建林/摄影↑
堡内人家 高建林/摄影↑
我盘桓在堡子中,在门锁锈迹斑斑的土房小院和红砖水泥的高楼阔屋间穿行。堡子里静悄悄的,连一声狗叫鸡鸣都没有。西堡墙塌开的豁口处露出人家院落,我探寻数次也不见人声。我正讪讪,迎面而来一束询问的目光。她荷锄提笼刚从地里来。在纯正的乡音里,我知道了这位朱家大嫂20岁嫁到此地,那时堡子门、墙都还完好,堡墙上可以走人。她打量着我,终究不完全相信,也没有告诉我更多。她指了一下堡子南墙,那里已塌了一大段。她说,自己属牛。算起来,她嫁到这里的时间是1981年。折返到迎恩堡大门时,“爷廟井”间,一个玩童一边应答大人的呼叫,一边对着磨盘眼撒尿。我特意看了看,尿都从磨眼里流了下去。我想,这口井并没有填死。吃过水井的人都知道,水井要经常挖淘才能不枯,也许这口井淘淘还能汲取清水。
俯瞰 高建林/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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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高建林,甘肃省秦安县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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