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语兰心》第19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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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刘莉萍 本期编辑:陈剑波
【史杏兰】搪瓷盆
搪
每个人的记忆中,都会有给自己印象深刻的什物,不是这原因,就有那缘由。
家里那个蓝沿的白搪瓷盆早不知弃之哪哩了,今天想起几十年前的搪瓷盆,是因为一篇题为“海子”的文章。海子给作者闵荣波留下深刻印象,而我家的搪瓷盆则使我想起半个世纪前的事。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刚上小学时。一天中午放学回到家,看到厨房案上放着一个大白搪瓷盆,崭新的,蓝沿沿,这是我家从来没有
过的用具。我问母亲:“这是哪里来的洋瓷盆?”母亲带着笑告诉我
:“是村上给你爷发的奖品。”“为啥给我爷发哩?”母亲说:“你爷是村上的劳动模范。”
从此,这个搪瓷盆就放在我家的厨房里,用它盛水装面,放菜盛汤,
拌随我家生活二三十年。祖母和母亲很珍惜它,用完总是把它擦洗得干干净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弟媳娶过来,她们不知这搪瓷盆的来历,也不爱惜,把它磕碰得几处掉了皮,甚至把它放在羊圈地上给羊饮水。我看见了,怪她们不仔细,竟拿这个盆胡糟蹋。
是啊,一个搪瓷盆,在一般人眼里,有什么好珍惜的呢旧了破了可以买新的呀。但在我的心里,那个盆是爷爷的光荣。
上世纪六十年代,爷爷六十多岁,是队里老汉组的组长。组里都是六十多岁的老汉,有七八个人。老汉组的活多是犁地耱地耙地之类,夏收时套上牛拉上碌碡碾场等等,队长就把这些活的安排交给我爷爷负责。记得那些爷爷们常在吃饭时端上一老碗饭,手里拿上两个馍到我家来,或蹲或坐,和爷爷一起边吃边说话,说的内容有队里农活的事。给爷爷提些建议,说那片地要犁了,那片地要赶紧耙,不耙就干成胡基块了。爷爷都会采纳他们的建议。天在初冬,为了赶在上冻前把地犁完,爷爷总是天不明早早就起来了。点上油灯,先抽上几袋旱烟,说是顺气(爷爷有气短病),再用电壶水泡上一壶浓茶喝,完了就去敲铃。铃挂在我家门前的槐树上,在静谧的凌晨铃声很宏亮,传得很远。“噹噹噹——噹噹噹”,敲三下,停一下,再敲三下,再停一下,连续五六次,这是老汉们上工的特殊铃声。这时离队长敲铃上工还有一两个小时。我当时和祖母爷爷睡在火炕上,爷爷一起来,他抽烟喝茶咳嗽就把我聒醒了。我埋怨他:“你起来得这么早做啥哩,把人聒得睡不着。”爷爷说:“犁地去呀。”说着穿上外套棉衣,戴上棉帽子就出去了。到饲养室,叫开门,拉牛,套犁,和他的伙计们一块儿顶着星星披着月亮走向地里犁地去了。爷爷说,赶天明不犁上几来回,那么多的地要犁到几时去,上冻了就犁不动了。冬天不犁地,明年少收成。
冬天的凌晨,天气寒冷。爷爷他们常常胡子上眼眉上都挂着白霜,出口气也像冒着一片烟雾。可是几来回犁下来,又是全身热气腾腾了。坐在地头上,抽一袋烟,稍事休息,老汉们又挥着鞭子,吆喝着牛,一来回一来回地犁着结了霜的土地。馨香的泥土翻开层层涟漪,在爷爷他们面前变得松软又平整。太阳出来了,阳光下你会看到老汉们帽沿下的汗珠,你会听到他们的笑骂声,还会听到他们中的哪一个唱的秦腔名段,虽然有些跑调。
由于爷爷的带头作用,老汉组连年被队上评为先进组,爷爷也被小队大队评为劳动模范。那时队上奖劳模,常常发些劳动工具,铁锨锄头鐝头之类,有时也发些生活用品,诸如搪瓷缸子搪瓷盆毛巾等。这些奖品现在看起来值不了几个钱,但在那时,人们看重荣誉,能有一个奖品拿回家,全家人脸上都有光,以后干活会更不惜力气了。
夏天,麦忙时节,碾场是要紧活儿,这一节时间没抓紧,就会影响后面的起场。老汉组担任碾场任务,爷爷自然要操心该碾的时间。早晨摊场,赶吃早饭前摊好晒麦,一直晒到午后一两点钟,晒焦了,才好碾。爷爷就一会儿去场里,两时去场里,看能碾了,就去敲铃。仍是“噹噹噹—-噹噹噹”的声。老汉们知道该碾场了,其他人也知道这是叫老汉碾场哩。碾第一遍时,往往是一天里太阳最毒的时候。爷爷他们一个个戴着不同形状的竹草帽,有的穿着长袖衫,有的不怕晒,穿着短褂,拿着鞭子、牛笼嘴、牛跟头等家什,套牛、拉上碌碡 ,一圈圈的碾着场。十几亩地大的场,铺满金黄的麦子,老汉、碌辏 和牛,组成了优美的风景画。吆牛声、甩鞭声、碌碡的吱扭声、某个老汉的唱戏声、甚至骂牛声,汇成了一曲动听的交响乐。火辣辣的阳光晒得老汉们个个汗流浃背,满脸通红,但他们顾不上喝口水,顾不上稍休息一会,一圈又一圈,把原来蓬起来的麦秆碾的平平整整,在阳光下闪着亮光。这时,其他社员有的在家吃饭,有的歇凉,等着下午的起场。
下午起场,爷爷碾完场回家草草的吃完饭,又赶到场里丢了衩拿起扫帚,直至把场全部起完,才和其他人一起收工回家。祖母那时不下地,专门在家做家务,有时怨爷爷:“看把你积极的,吃了饭歇都不歇一时,你乏不乏”。爷爷总是笑眯眯的说:“积极咋了,总比人戳脊背强,力气施了可来哩,忙月天,还歇啥哩”。
爷爷去世四十多年了,那个蓝沿的搪瓷盆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但搪瓷盆还在我的记忆中,爷爷他们那一代人的吃苦耐劳精神还在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