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那么地美好,像一阵和煦的风,爬过柳梢,趟过小河,抚摸过山乡大地,哼着欢快的小曲,一溜烟小跑着,消逝在我人生难忘的岁月长河里。
当树枝开始吐绿,河水节奏变快,山坡铺满青草的时候,家乡的景色是那么地纯净、清明。阳光普照,微风轻抚,辛劳的农人开始忙作。庭院里在忙活着备粪,送粪的汉子在山路上吆喝着几头毛驴,田野里也在繁忙地耕种。豪迈的信天游随声吼起,惊醒了熟睡的三五只野鸡,扑棱棱飞上了蓝天。孩子们也没能闲着,拾柴拣粪的间隙,没有忘记光顾山坡上各色美丽的花儿。田野里各种树木,桃呀杏呀梨呀什么的,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自不必说。索牛牛蓝格英英,野菊花金黄金黄,就连名不见经传的马茹刺米粒般大小,浑身通透地爬满米黄。白芨梢上一串一串的,颜色极为深蓝。山花如此烂漫,惹得孩童嘻戏,蜂蝶劲舞。打马饮水河边,折几支柳条拧几个咪咪吹起,与晚归的牛羊即将进圈与儿女团聚,此起彼伏的唤声,交织成一片。总是一天最忙碌的时刻,山村在暮色中渐渐沉寂下去.
当布谷鸟开始鸣叫,山村的日子变得一天天漫长起来。妇女们忙不迭地推磙碾磨,准备干粮。正午,家家户户烟囱里也升起了缕缕炊烟。做工的人们需要进餐,也需要午休。缷礳和耕田卸具的牲口,需要孩子们送放到畜群。手提上饭罐,赶上毛驴放声大喊,山沟里重复回荡着呐喊声,一切是那么地原生态,那样地真切。回家的路上悠闲起来,自然会驻步仰望天空,烈日高悬,天空湛蓝,白云悠悠地飘动,几只野鹰在盘旋。升官庵和狗皮涧沟的悬崖上都住着老鹰。掏了鹰蛋,燃起篝火,将近似鸡蛋大小的鹰蛋打开,倒在拦羊铲上煎熟,真是一顿难得的美餐。后湾悬崖上水串洞里住着一窝黄猺,上串下跳地极为难逮,三哥用一把偏斧打得半死,听说骨头有极好的药用价值,就带回家了。还在石咀梁上找到一窝獾,起先深挖,觉得距离目标太远,又准备好柴蒿和火药实施火攻。一时火光大作,狼烟四起。我们准备好刀、叉、斧、铲,严正以待。眼看着山坡上所有相通的黄鼠洞徐徐冒出的青烟渐渐熄灭,洞里面嘈杂的獾声也愈来愈小,直至平静下来,我们才似乎觉得计划已经落空,只好怏怏然无功而返。回想起当时,草长莺飞,植被很好,参天大树随处可见。动植物维系着良好的生态平衡。像狐狼出没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那时候最讨厌的两种动物,像麻雀今天依然能够顽强生存。红嘴鸦倒是不多见了。真有些不解。
夏天的夜晚也别有一番情趣。放学归来,简单凑合着吃点东西,就开始忙碌起来。抬水、拣柴、割草,或是帮忙喂猪、煨火。这些准备工作做好以后,就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大人们劳作归来。喂好牲口,待他们掸去一身的风尘和疲惫,端出饭菜,一家人席地而坐,享用晚餐。夜幕笼罩,燕子和蝙蝠在头顶上低飞。絮叨着陈年旧事,畅想着家庭未来,忙碌的一天就这样行将结束。有时侯有谁要倡议在院子里露天宿营,不需要帐篷,光听这消息就足以使我兴奋。又是铺毡,又是搬枕头和被褥,忙手忙脚也乐此不疲。睡在偌大的院里,仰望苍穹,数着满天的繁星,放飞我童年的梦,那感觉真好。
山村的秋天是名副其实收获的季节。所到之处,瓜果飘香,硕果累累。琳琅满目的瓜果和菜蔬挂满枝头,躺在田间地头,专等主人的光顾、采摘;再看那作物,沉甸甸的果实压得枝干喘不过气来。你要说农家有的是人手和力气,可这个时候都显得力不从心。刚忙完夏收和秋锄,又要投入紧张的秋收。谷子最好要等齐穗子收割,利于铡头和脱粒;荞麦靠其粘性,只要一手大体揽住秸秆,另一只手尽管挥镰起舞了。夏天里麦怕折头,要虎口夺田。秋天里也要抓早动快,以免霜冻和狂风袭击。因此上仍然要快刀斩乱麻,三下五除二,等拿下了收割,看晾晒得差不多,背上场,摞上跺,农家人的心才得以彻底放下。可以打个时间差,忙里偷闲将瓜果蔬菜拿回家。像挖洋芋这样一些活儿,小孩儿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捡、运、搂蔓之类的都可以胜任。缓工的时候,修一个类似灶台似的平台,平台上围绕灶圈用双手将湿土捏成团,用这些土团一层层依次密密布成一个圆圆的尖塔,再搂一些柴草放进灶子燃着,直到接近烫红为止,然后挑一些上好的洋芋装进灶坑,迅速封口,踩平尖塔,掩实。待一、两锅烟工夫,开膛取出食用。就上酸菜,品上如此酥沙、爽口的洋芋,可谓人生野炊之妙哉。
秋天的果实累累,秋天的景色也很美。山野到处,在青绿的底色上,五谷和瓜果描摹出各自不同的肤色。成熟了的庄稼,经受着风霜和日晒,绿色渐渐褪去,一片一片的金黄。荞麦那一身的绛紫,随着果实成熟,大片的腥红里掺杂着些褐色,平添出不少的凝重。黄澄澄的梨子,红彤彤的山果,粉都都的鲜桃,地上躺满了名目繁多的瓜,琳琅满目的菜蔬,也叫人应接不暇。秋收过后,庄稼都运回了场上,整块整块的田地裸露出来,田间肥美的野菜和青草,乐坏了健壮的牛羊。天地更加寥廓,秋风更加清爽,白云悠悠。霜染了的树叶,像饮了美酒似的好看挂在枝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秋的谢幕是这般地庄严。
冬的山乡是寂静、冷清的季节。山村在休整,山村在酝酿。这个季节大地更加苍茫,山水也瘦削了不少。农家人偶有忙动,不是打场,就是砍柴、铡草。你看那打谷场上,碾轱辘吱吱,牛、驴成链,场把式往中间一站,一手牵绳,一手扬鞭,仿佛百万大军在手,指挥若定,信天游响起,胜似闲庭信步,好不乐哉悠哉。
要说热闹,就是农家人在这个季节里的互相走动更加频繁起来。忙活了一年,难得解脱出来,走亲戚,赶集,一点也不含糊。带上自家的土特产品,也带上了美好的心情和祝愿,开阔了眼界,也购回了所需。再就是闲暇时间,村里头的来往也显得比往日更多起来。男人们三五成群在耍纸牌,喝烧酒。女人们聚在一起纳鞋底,做针线活。你看那家家户户烟囱里不分白天黑夜冒出袅袅炊烟的时候,分明是年关渐进,他们在紧张的准备着年茶饭。男人们当然也不得消停。杀猪的时候,更是要互相帮忙。你看,家家户户在轮叫吃饭,一整条新杀的猪项圈进锅,再蒸上一锅米饭,熬上些酸菜,就着农家酿酒,顷刻间化为乌有。盘点着一年的得失,交流着彼此间的情感,那个叫做吃槽头肉的年饭至今想起来是那般温馨。
冬天里最美的景色当然是下雪。山川大地,银装素裹,一片静寂。万物都在蛰伏,都在蓄势待发。最活跃的要数小孩子们,忙着堆雪人,打雪仗。重复着闰土当年在雪地里挽起长绳、支起罩筛套雀的游戏。红日高照,雪景里的山乡大地显得更加丰腴和妩媚。热闹和忙碌的家乡在年关里渐进红火,又慢慢褪去,重复着下一个轮回。家乡的生活渐行渐远,割舍不断的是那依依恋乡的情怀。我多美的山乡情韵哟,它像一坛尘封多年甘甜醇美的老酒,久久地醉在我的心头。
宗世栋,1965年出生,吴起县长官庙镇人。1988年毕业于延安经济学院,先后供职于县人大、县法院。喜欢文学、书法和音乐。偶有文学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现居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