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骄阳似火,我们驱车赶往外爷家,去给他过“八十大寿”。
车沿着公路行驶,透过车窗,能看到一排排的风力发电机,老杨树整齐的矗立在公路两旁,枝繁叶茂。庄稼地里绿油油的玉米苗,长势喜人。
车在平稳地行驶,我的思绪渐渐地飘远了。
外爷,身材很苗条,又高又瘦,年轻的时候,他很能干,由于脑子好使,一直在农业社当会计。外奶个子虽然不高,但精明能干,他们一共生了十二个孩子,由于各种原因,最后只剩下四个——我的妈妈和三个舅舅。他们共同携手走过了那些生活的贫穷的年代,用岁月的风沙掩埋了丧子之痛,一路风雨兼程、相濡以沫走到了今天。
而今的外爷喜欢在午后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在房前屋后转悠,他喜欢移动到房檐下,倚着墙,慢慢地坐在地上,将拐杖收好放在身旁,然后睁着昏黄的双眼,静静地望向大门外,就这么一动不动,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不知是在等待子孙归来,还是在脑海里追忆着过往。
外奶虽然比外爷小两岁,但是岁月不饶人啊!她外表看起来已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被风霜压短的身材,显得那么渺小,而且弓腰驼背,因为听力下降,常常三声五声叫不应,外爷经常因为她听不见,着急的给她发脾气。
两个人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可无论怎样,谁也离不开谁,谁也赶不走谁,他们共同谱写着携手一生的平淡传奇。
所有人都不差前后的到了,第一辆车开进来时,外爷便拄着拐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往外移动着,想凑近了看清是谁家的人来了。外奶也赶紧走了出来,迈着颤悠悠的步子,出门相迎。他们紧锁的眉心瞬间舒展开来,脸上每一条皱纹都随着嘴角的扬起开始笑了。外奶快速地挪着小碎步,找这个拿那个,招呼这个招呼那个。老两口一边忙一边琢磨着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大群人都回来了。当外爷知道今天是为了给他过生日时,急忙拉着外奶悄悄地换了新衣,再出来时,老两口俨然一对新人。孙儿们扶着老两口坐到床前,两人相互看着,笑着,合不拢嘴。
亲戚们都到齐了,妈妈和舅舅们起身搀扶着外爷和外奶,在亲戚们的簇拥下来到餐桌旁落座,外爷的姐姐、妹妹,还有外奶的两个弟弟——这几位年纪相仿的老人也相继入座。
随即开始点蜡烛、唱生日歌,孩子们的声音纯真而又洪亮。外婆笑着,时不时地伸起臂弯抹眼睛,外爷虽然几乎看不清儿孙的面容,但还一脸平静地配合着点头呼应。子孙纷纷敬酒送祝福,外奶听力已经很差了,显然听不见子孙们说了些什么,但高兴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欢呼声祝福声,一阵连着一阵。这时,几个姑奶奶打开了话匣子,诉说着外爷的刚正不阿、外婆的贤惠善良以及他们共同经历的艰难岁月,外婆似乎想起了曾经的往事,泪如雨下,看得直让人心疼。我不禁暗自思忖,他们到底遭了多少罪,才熬得今天的万里晴空。
饭菜很丰盛,都是按着老人们的口味烹调的,可他们也只简单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胃口早已经不如几年以前。年轻的时候,他们经常饿肚子,吃过灰条、麻籽渣渣,外爷外奶总是把好吃的节省着给孩子们吃。后来,光景好些了,他们还是舍不得吃,还要给子孙们留着。一辈子下来了,省吃俭用,从未抛过米撒过面。而今,纵然满桌佳肴,也只了了几口。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大家都开始分头收拾东西时,分别的离愁散落了一地。外公又拄着他的拐杖,一拐一拐地往屋里走,我默默地看着外公的身影,无情的岁月已经剃光了他曾经乌黑的头发,风霜压弯了他那曾经笔直的背,村外那一条条奔波的路上,数不清曾经撒下了他的多少脚印。如今,他的腿已经担负不起岁月了。外婆又开始抹着眼泪,与这个告别,跟那个告别,巴望着哪个孩子可以跟她多待一阵子,也不知下一次相见又将是何时。
天色已近黄昏,我们也恋恋不舍的告别了外爷外奶,看着他们无奈的眼神,我连忙安慰的说:“过两天我们还会来看你们的!回去吧!”我合起车窗,一头扎进伴有谎言的暮色当中……
张青玉,陕西省榆林市定边县人,个体经营者,喜欢用文字记录平淡的生活,抒发内心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