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件让人悲伤的事情。
中北大学的大二学生时某,在参加补考时,带手机和参考资料进入考场作弊。被监考老师抓住,收走试卷不让他继续考试之后,这名男生想不开,自杀坠亡。
事后,有人表示老师对那学生进行了二十分钟的言语辱骂:
然而从公布的监控录像,以及记者、警方从现场其他同学那里显示的信息来看,老师在把作弊学生的试卷收走后就没和他有过交流,所以不存在辱骂、冲突等行为。
得亏有监控录像,否则就因为这一条评论,那老师就得被人肉到抑郁。
?还有一个问题。
公布的录像显示该学生在试卷被收走后就情绪不稳定,趴在桌子上哭。
家长认为监考老师应该能去安慰作弊学生,辅导他的情绪,而监考老师没有,所以该老师对这名学生的坠亡,也有责任。
而在下午,更是表示:
很多网友也这么觉得:
凤凰周刊甚至发了一个投票,让网友去投,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学校的错:
我投了“学校没有过错,无需担责”。
我的观点是,
对于这起悲剧,监考老师是绝对没有责任的。
而学校就算有责任,也是在日常的教育上,而不是这件事的处理上。
因为如果这样的意外,都要监考老师负责,那中国教育就真的完蛋了。
02
我们都爱说的一句话,叫“死者为大”。
但这也应该是有限度的。
不能因为学生自杀了,去世了,就合理化他做的所有事情。
这名大学生,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算,也上了14年学了,不会不明白,作弊是错的,作弊是有后果的。
而且,这次他参加的是补考,补的是上个学期挂科的东西。
且不说补考一般都比正式考试要简单不少,为的就是让大家能通过考试。
况且疫情这么久,这么多天在家,他不复习,反而想着到时候带手机去考场冲一冲?
然而这位同学,还是作弊了。
大学作弊和高中作弊不一样。
高中那会儿,只要你不是高考作弊,其实受害的都只是你自己,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高中校内的考试没有意义,一切都是为了最后那一次考试——高考。
但大学没有最终考试,每一次考试,每一个分数都是有意义的。
大学的平均绩点(GPA)可以决定奖学金,可以用来申请国外大学,可以用来保研,甚至一些企业也爱看应届生在大学的成绩。
这时候,你每一次作弊,其实都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
所以,你在大学里作弊被抓到了,这让老师怎么去安慰?
难不成摸着学生头说
“不哭了,我把试卷还给你,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就好比,你酒驾被交警扣了车崩溃大哭,事后却怪交警没安慰你情绪,一定要交警赔钱道歉。
是毫无道理的事情。
更别说,我们现在的大学老师,已经很难了。
2015年,湖南科技大学化工学院副教授彭美勋在批改《材料物理性能》这门课的时候,发现都是课上说过的知识点,很基础的考卷。但全班77个同学,只有26人达到了55分的及格线,挂科率达到了惊人的77%。
对此,他在自己博客里写道:
我从2005年开始教这门课,考的内容差不多,我的教学能力应该是一年比一年要好的。
然而最开始在我对课本最生疏的时候,挂科率只有10%左右,然而这一年一年下来,同学们的成绩却是一届比一届差了。
尤其是最近两年,当我通过调整试卷,大幅度增加学生抄袭难度时,许多学生开始只能拿10-20分。
相当大比例的学生连中学早已学过的基本知识都搞错,竟然有半数学生把电介质当成导体来解释,一个课堂上分析过也叫学生上台来演算过的计算题,考试时完全做对的屈指可数,多数学生没有将物理量化为标准单位正确进行计算的能力,更不要说对计算结果能说明的问题进行分析了。。。。。。一切均表明多数学生在课堂上根本没有听讲。
对于材料工程专业的大学生来说,这其实是很夸张的事情。
然而,每当他严格打分之后,学生的反应是:
考试成绩一公布,学生的不满就更是越来越明显,学生班级群里各种公开抱怨嘲讽骂街的都有,甚至有多个学生以跳楼相威胁。人命关天,学生在评教时对老师的评价,显然已不在考虑之列。
领导的反应是:
学校当局表面上要求老师认真严格教学,但大会小会上却更加强调毕业率,这样下降的教学效果必然会或重或轻地直接和间接受到追责
其他老师的做法是:
和个别大学老师一样,上课吹吹牛,跑跑火车,考前指指重点,甚至给出做好答案的复习题让学生考前突击背一两天,考试时大家轻松过,师生皆大欢喜,这很容易做,也很轻松,而且越来越流行:这样老师可以腾出更多时间到更出成果更有效益的科研上来,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相信在国内上过大学的读者,对于这位老师的描写都不会陌生。
同样的事情。
北京大学信息科学技术学院教授张海霞碰到过。
一次她给一名学生80分,那名同学直接写邮件给她张口要分,表示不会再选她的课了。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某教师也遇到过。
他说有一次他如实给学生打分,换来的是学生找校领导给他施压,逼他把分数“美化一下”:
而我本科在上海外国语大学念的,也算是分数线不低的大学了。
每次当分数低了以后,我们学院当时的做法,是把所有不及格的同学的成绩,进行开根号乘十,超过60分的按60分计。
于是乎,只要你能考到36分,就能及格。
——即使这样,还是有不少同学需要挂科补考。
——即使这样,还是有不少同学,大手大脚的作弊。
因为一些同学学习差无法过考试,于是我们的学校发明了开根号乘十的方法,强行提高通过率。
最后的结果,就是有一些其实大学四年啥都没学到的人,最后也拿到了毕业证。
它让大学毕业证书的含金量大大降低。
这不但是对认真学习者的一种不公平,而且也是对整个学校乃至整个中国教育界名声的损害。
所以我们应该珍惜这种敢抓学生作弊的老师,珍惜那些敢给学生低分,专注教学的严格教授。
他们才是真的重视教学的好老师。
03
大学老师给分高,大学老师要为“毕业率”负责,造成的结果就是我们的大学太好毕业了。
查阅数据可以得知。
中国是全世界所有国家中,大学毕业率最高的。
在美国,花6年能读完4年制本科的人数,不到60%:
也许你会说,这是因为美国人人都能上大学。
但在只有一半人允许参加“高考”的德国,这一数字是74.9%,德国大学里,30岁还在念本科无法毕业的,大有人在。
即使是高考严格程度和我们比不遑多让,而且一直痛批自己国家大学毕业率太高的日本。他们的毕业率也不到90%——这已经是所有这些国家中最高的了,甚至远高于韩国。
而我们国家的数据,根据WENR的数据,是95%。
同济大学教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ZHANG DUANHONG的论文里,这样写道:
即使在中国最好的那些大学里,也有90%以上的学生能按时毕业(四年念完四年制大学),而在更差一些的大学里,它常常会超过95%。换句话说,只要你进了大学,他们完全可以在毕业前混时间。
大学生作弊被抓,坠楼身亡的悲剧发生以后,网上有一种声音是,说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开始责备那些给分低的老师。
说“让学生毕不了业你们就高兴了?”
我觉得恰恰相反。
会发生这样的悲剧,罪魁祸首不是那些给分低的老师,而是我们大学过高的毕业率。
过高的毕业率和太好说话的老师,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随便学学就能毕业。甚至让不学习的人,也觉得自己都进入大学了,就肯定能毕业,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
换言之,在中国的大学里还毕不了业的人,绝对不正常,绝对是个失败者。
正是因为这种观念深入人心,才会让人冒着巨大的风险,不惜作弊,也一定要通过考试。
补考还挂科的人,才会有天塌了一样的感觉。
如果我们的大学更严格一点,让无法按时毕业成为很正常的事情,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再加上我们的大学,我们的社会,从来不教育学生,作为一个“失败的人”,应该如何生活,应该如何过好这一生。
当你学习成绩是清华大学的10%时,你能想到一万种生活方式。
可以去考公务员,为国效力,实现自己的抱负。
可以去华为、腾讯、阿里,五年后年薪百万,过上中产生活。
可以考G考托,申美国名校,毕业拿美元,买大房子大车子,也做个追求“美国梦
”的人。
…
但,如果你的成绩,是在双非大学都垫底,都不及格的时候,你该找什么工作,你该过什么生活?
这个学校不会教你,网上的成功学书籍也不会写给你。
所以在作弊被抓到以后,他才会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办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他的生活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了。
才会让人冒着巨大的风险,不惜作弊,也一定要通过考试。
才会让人甚至用放弃生命的方式,来逃避那种崩塌。
如果我们能加强学生的心理建设,也重视那些平时学习不好的学生,做一些适合他们的职业规划分享,多说说作为一个“失败者”,该如何生活,悲剧是不是也会发生了呢?
毕竟你回过头再看,大学时一次两次考试不过。
多大事啊。
所以。
让我们的大学生不再那么好混日子,不再有“不学习也能毕业”的念头。
让我们的孩子,有面对挫折的能力,知道失败了该怎么生活。
这才是这次大学生坠楼事件,我们真的需要反思和总结的。
远比对准一个监考老师开炮重要得多。
往大了说,它对整个中国高等教育,其实都是一次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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