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道来话北京︱紫禁城里哪来的难闻酱味?-再说中轴线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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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如山和梅兰芳
谈到北京的掌故轶闻、民俗风情,特别是京剧和一代宗匠梅兰芳先生,都必然和一代文豪齐如山联系在一起。
齐如山,生于1875年,去世于1962年,是一位戏曲理论家,北京民俗的大家。他是河北高阳人,世居北京。齐如山的祖父齐竹溪和父亲齐禊亭,两代都是进士。齐如山生长在这样一个诗书传世的家庭中,自幼即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
早年留学欧洲,曾涉猎外国戏剧。归国后致力于戏曲工作。所以,他笔下的有关紫禁城的私人记忆真的非常有价值,为当代人还原了清朝的很多旧事。也为北京中轴线故宫紫禁城的人文历史,增添了很多感性的认知。
北京出版社“大家京范儿”这套丛书所遴选者俱是与北京这座城生命息息相关的文化大家绘写北京的非虚构作品,已经出版了穆儒丐《北京梦华录》、金受申《老北京的生活》《口福老北京》、陈鸿年《故都风物》等脍炙人口的名家名作。作为久居京畿重地的“老北京”们,无论描摹一城之貌,还是怀想前尘烟云,自然都饱含深情厚意,写来历历如昨。
  齐如山之《北平怀旧》是“大家京范儿”中的一种。齐家祖上家境殷实,拥有千顷良田,齐如山的父亲齐禊亭是清光绪年间进士、翁同龢的门生,齐如山本人在同文馆肄业后就进入经营粮食的家族商号“义兴局”经商。身为捧梅健将,也就少不了与文人墨客、优伶戏子打交道,有这样复杂、丰富的背景,齐如山笔下的老北京当然包罗万象,生动而亲切。
前清上朝的情形 下《北平怀旧》 齐如山
至于交代公事,则多由太监办理。比方昨日以前,所收到的奏摺,经皇帝阅览后,或准或驳,由皇帝批好,有的由皇帝当面交军机大臣,有的各部的奏摺,则仍直交各部,这种便由太监转交。这种太监,就叫捧摺太监,亦曰奏事太监,每早晨由皇帝处,把各部之奏摺领下,拿到乾清门,在门限里面嚷一声:各部官员领奏摺。各部院都有捧摺官,又备有奏摺匣。每日的奏摺,装在匣中,由奏摺官捧到乾清门,单有收摺之官。交上奏摺之后,就在乾清门外,阶下等候,遇落雨则可到门檐下,然绝对不许过门限。听到太监一嚷,则都向前把摺取回。好在都是熟手,自己部中之摺匣自己都认识,所以交接都很快。该太监对这些人,大致也都认识。以上每日上朝之庄重情形也。
再谈谈他腐败的情形,也由外边说起。各官员到东华门外,都要吃一点东西,因为都是一点多钟就起床,匆匆出门,自己家中预备吃者很少,所以在此都要吃点。中下级的官员,都在大街饭摊上吃,无非是馄饨、老豆腐、大米粥等等。堂官则在小饭铺中,也无非是吃些甜浆粥、小油炸果,等等。
我随先君上朝过两次,都是在大街上吃的,一次吃的格豆,乃用绿豆面所制,亦颇适口,此食只北平有之;一次吃的烧饼馄饨。
请看上朝的高中级的官员很多,且是一年三百六十次,又是极重要的公务,朝廷总应该预备若干房屋,及相当的设备吧,但是一点也没有,任凭大家黑更半夜,风里雪里,东跑西跑。吃这么些东西,既不雅观,又不卫生。都是全体的靴帽袍褂,蹲在大街吃东西,已经不大方便,到万寿或大庆典之期,都穿蟒袍,——按国家的规定,万寿节前后十天,无论上朝或办公,都得穿花衣,花衣就是蟒袍,这个名词,叫做花衣期内,一切不吉利事情,都不许做,如问斩行刑,都绝对不许。按规矩自然都应穿花衣但贫穷没有,也只好将就。然上朝非穿不可,且须挂朝珠。请问穿戴着顶子、花翎、蝽袍、補褂、朝珠等等,蹲在大街上吃东西,这像一件事情吗。然而有清二百多年,永远如此,这已经够腐败的了。
我随先君进东华门时,刚到门洞内,忽听“喝”的一声,吓了我一跳,前后左右一看都无人,不知此声果从何处而来,因黑夜看不真。细一看门洞内,地下躺着十几个人,他们都是把门的兵丁差役。他们本应该站班,有时候还要盘查,就是不盘查,也要详细的审察审察。但他们怕冷,都不起来,就躺在被窝里,在枕头上喊这么一声。这岂非笑谈?倘我不是亲眼得见,若只听人说,我一定不会相信的。进了东华门,到隆宗门这一段路,约有二里之遥,倒都是城砖墁地。不过年久失修,有许多砖已坏,路是高低不平。倘沿路有灯尚可,可是一个灯也没有。黑夜之间,若再赶上大雨,几至无法可走。虽自己有小提灯,也无济于事,所以常常有人跌倒。如安设几个路灯,花钱也有限,但二百多年的工夫,也始终未曾安设,这岂非怪事吗?
先君是在户部当差,到大内当然先到户部朝房。户部朝房在隆宗门外,两间小西屋,长宽不过丈余。户部堂官当然在九卿朝房坐落(九卿朝房在乾清门外迤东,说见前),司官们则都聚在这两小间屋中,只有一张桌,两条板凳,更无水喝。皇帝登殿,召见官员说话时,当然很严肃;当前班被召之官已退,后班未来时,当然闲暇,斯时御前侍卫,站在皇帝后边,也常常说笑话,或开玩笑。
一次有一很胖的官员走进乾清门,按乾清门离乾清殿很远,这条甬路相当长,该员走路因胖很慢,有一待卫说:豫王他们大爷来了,乾隆也大乐,因豫王也是一个胖子也。此事见《啸亭杂录》,是否豫王,记不清了。宫中不许穿雨靴雨鞋,下多大雨,也得穿平常缎靴。长在宫里,或天天进内当差官员之稍贫者,有时将靴底上油,但仍须白色,且靴面则绝对不许上油。汉官或引见官员,则绝无油靴底者。靴皆皮底,殿前甬路是汉白玉所铺,平常就很滑,遇雨更滑,往往有官员滑倒。其实这是常有的事情,滑倒者不必惊惶,皇帝虽然看见,也佯为未见,不能算失仪,绝对不会怪罪的。但不是常上朝的人,遇此则多惊惶失措。
一次一位引见官,滑倒起来时,因自己踩住衣襟,又躺下一次,殿中侍卫说,这位官员要爬着进殿,光绪大乐。此段故事,乃津五爷告我者。津五爷乃惇王之子,行五,名载津,为御前侍卫,天天上朝,常见到这种事情。他跟我说的还有几件,兹不多赘了,总之都是在庄严朝会中,不应该有的事情。此外尚有一种令人意想不到而极为腐败的事情,就是南书房前面廊下之酱缸。这种酱缸,是怎样一个来历呢?说来话也太长,然不可不简单着说一说。
宫中每遇节日,或各皇帝后妃之忌辰,当然都要上供祭祀,满洲人之供品,与汉人不同,他们总是用一桌点心。北方管点心叫做饽饽,此即名曰饽饽桌子。清朝的章程,是中国礼就用中国旧仪注,为祭天祭孔等等,则所有供献之食品,都是仍用周朝的旧式;若他的家祭,则用满洲的旧式,所以宫中祭祀,都用此饽饽桌子。这种桌子,都是用点心摆成,宫中是用各样的点心,外边如亲友家有丧事,亦恒送此桌子,但点心只一种,名曰“点子”。桌子约长三尺余,宽约二尺,最矮者摆点心三层,高者二十一层,每层约需点心二百余块。宫中所用的点心都是大内悖饽房所造,祭完之后,分与各妃嫔、宫女、太监等,此名曰“克食”。大家都吃不了这许多,有太监收买这些点心,收买了来,用以造酱。因点心中都是高面、白糖、奶油等等,造出酱来味道很好,太监便把此酱,送与亲贵王公及大臣等等。当然不能白送,送五斤酱,至少也得赏他十两银子,这乃是造酱太监的一大笔收入。因为这种酱,味道比外边的好,且又难得,有许多人以得到此酱为荣。内务府的官员,多与这些太监熟识,所以常买了他们的来,另送朋友。以上乃造酱的所由来。
这种酱,一造就是十缸八缸,且是常造,这许多缸无处摆放。因为南书房这个地方,从前虽为诸王子及亲王之子等读书之所,因为咸丰之后,只有一个儿子,就在宫中读书,此处遂闲置无用,于是太监遂把酱缸摆在此处。此处离乾清宫虽远,然气味闻的也很真,偶有东南风,更是满院难闻。这还不要紧,最失体统的,是光绪庚子以后,外国使臣常有觐见的规定,外国使臣虽然不必照中国官员早到伺候,但也须在皇帝升殿之前到达,当然须有一个地方坐着等候,斯时南书房正空闲无用,且地点也正合式,于是遂请外国人在此坐落,外国人到此,人人掩鼻。外交部带领引见之官员,回明外交部堂官,请与军机大臣商议,设法把此缸搬搬家。但是迁延了十几年的工夫,总没有办到。盖太监都是西太后一方面的人,官员恐怕得罪了他们,他们随时可以在西太后面前说坏话。所以一直到了宣统年间,此缸也没有移动。从前外交部人员,提起此事来,就感觉头疼。这种情形,可以说是腐败到家了吧。
从前一个外国人说过一句笑话,说就以酱缸这件事情说,清朝就非亡不可。按他这句话,虽是笑谈,也确系至理。这一件极轻而易举的事情,还不能改良,则其他政治如何,便可知其一定不能更改了。类似这样的情形很多,但不必多写了。
哪里能听:
播出电台:北京交通广播FM103.9兆赫
播出节目:《徐徐道来话北京》
主持人:著名相声演员徐德亮
制作人:小强
录音制作:乐乐
播出时间:每早六点首播,翌日1点重播。
其他收听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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