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2):深山密林建鹿场

能想象的到在深山密林里,在零下40度的冰天雪地里,一群年方十六七的“娃娃”们会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创造奇迹吗?这些“娃娃”们就是来自北京、上海、天津、宁波和哈尔滨的知青!
1969年的冬天特别寒冷,本来是“猫冬”的季节,但是连队准备在山里养鹿,引进100只驯化了的梅花鹿,以响应兵团司令部关于“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的号召。
于是我们这个清一色的由知青组建的青年排全拉到了小兴安岭的一个叫西山的地方,开始了有重大意义的西山畜牧区的建设。这是黑河地区引进的第一批驯化鹿,所以一定要建设好养鹿场。
我们连队的驻地离建鹿场的山里有5-6里地。每天要往返四次,顶风迎雪。我们几乎每个人的脚都磨起了水泡,很多人双手皮肤都冻裂了。上山的时候,风雪呼啸,冻得我们的眼珠也似乎也要凝成冰了。
一年四季都有清澈山泉水长流的西山密林里,响起了兵团战士的歌声。初次进山,连长给我们派了一个向导。风雪呼啸,把老向导稀稀疏疏的胡子冻成了冰漏子(冰凌),他那满脸的皱纹,冻得好像成了深深的裂缝,在缝隙间闪动着白色的冰碴子。
然而一进山林里,真是另外一种天地。一簇簇火焰般的柞树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的积雪。清泉淌过,留下一个个高高的冰壁,冰壁上反射着白雪的银光。柞树的残红,溪流的清波,显得十分奇妙而壮观。地上厚厚的落叶腐败后散发着热气,上山时的寒冷,在这里居然感受不到了。
我作为青年排排长,每天领着大家,在这老林子里,伐木砍树,清出围场。但见斧头闪闪,倒树咚咚。大家真是笑脸迎着笑脸,热汗伴着热汗。我们的热汗从额头滚下,汗水滴落处,就会慢慢地融出一个个小小的孔洞,不一会儿就化透了一片积雪。
我们都是从城里来的年轻学生,从来没有经历过伐木。但是大家没有几天,硬是都学会了。
伐木这活儿可真艰苦,没有现代化工具(电锯之类),只是双手握着开山斧,一斧一斧地挥砍,砍一下一个白楂。一棵大树,我们起码得挥砍五六十下,才能达到砍倒的深度。钻天杨倒下时,显得十分轻巧,而樟子松倒下时十分缓慢,看着让人揪心。老榆树倒下却十分沉重,甚至发出叽咔叽咔的声响。
我们排有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哈尔滨知青,每次砍树,他上身脱得几乎只剩下一件汗衫,身体成“人”字形,开山大斧在他手里呼呼风响,他浑身肌肉暴起,额角满是汗珠,咬着嘴唇,一字一板的说:“三十下!三十一下……”,当最后一下把大树砍倒时,他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此时他浑身冒着热气,帽檐上的雪都化成了水珠,他朝躺下的树木大声地说:“你原来也是一只纸老虎啊!”说完,便又向另一棵大树走去,颇有豪迈的英雄之气。
记得那时抬木头的劳动工具有掐钩、扳钩、压脚子、朳门、杠子(是两头尖)还有绳扣等。右头杠拿杠子、二肩拿掐钩;左头杠拿朳门、二肩拿杠,这4人是抬杠的主要人员,后面2位抬杠的只是辅助的,这是6人抬的砍倒的树干。遇到特大的树干要8人抬,既二副四人肩。其中最吃力的的是左杠二肩。还有辅助工拿扳钩、压脚子,小工撒炉灰防滑。安排的井井有条,十分合理。
最为显示团结和力量的是我们喊号子的时候,我们懂得劳动号子的旋律!几乎每次都是我开头喊号子——这不仅因为我是排长,主要是大家说我的声音洪亮、好听的缘故。
我根据现场的气氛,还编出了我们自已的抬木劳动号子。老农工听我们喊过后说:“差不离,就这么喊吧。”这个劳动号子现在非常珍贵地保存在我的兵团日记得笔记本之中。这是一段完整的劳动号子,是抬大树木时喊的。这段伐木号子全文如下——
哈腰挂了嗨-哟,挂前钩么哟-哟!
撑腰起了么嗨-哟。大步走了嗨-哟!
腰杆要直—嗨-嗨!虎步要稳—嗨-嗨!
加油干了么嗨-哟,作贡献了嗨-哟!
前面拐哟—嗨-哟,后面甩哟—嗨-哟,
停步要稳—嗨-嗨!
听好口令哟嗨——一、二、三(哟-哟),
放下!嗨哟么嗨哟!
当年我写的伐木号子,依然保存在陈旧的兵团日记笔记本中,手抚口吟,无比亲切!
那些被伐倒的松树,放几天后,就被太阳晒暴了皮,每棵都有10米长,一抱粗,少说有500斤,大的有千斤重。但是我们只有一副抬木用的铁掐钩,根本抬不起来。后来,我们想出了用康拜因(联合收割机)上的橡胶三角带来代替,很好用。最大的一棵红松就是我们用12个三角带抬走的。
记得我们排在抬最后一棵松木时,采取的是“蚂蚁啃骨头”方式:12个人用一个扛捧抬,每侧2人,共6个杆棒。大家挺胸昂头,一声号令,奋然而起。
我在前面高喊号子,全场激昂,一寸寸地挪向了目的地。那时,我们都把棉袄脱了,大家穿着单衣扛树木,没有一个临阵退缩的。一次下来,肩膀子,脖后颈,就全压肿了,肤色通红,鲜血渗出,但没有一个人喊痛叫苦的。
记得当年连队的黑板报上还“刊出”了一首《抬枕木》的诗,那是我写的,由天津知青俞若梅(连队小学老师)写上去的,也颇有气概:
挺胸天显小,迈步地也摇。战士奋起抬枕木,歌声向天飘。
杠棒肩上着,掐钩两侧牢。嘿哟声声稳步走,汗珠地上跳。
斧声惊飞鸟,树倒震山坳。咬牙同抬千斤木,浩气冲云霄!
当我们围坐在燃起篝火雪地上取暖,稍事休息的时候,连队的马车班就沿着冰道赶过来,把我们伐倒的树木按檩子、橼子等不同的原材分类装车。然后,车老板大鞭子一甩,随着飞扬而起的雪尘,一车车钻天的青杨和结实的白桦都拉向了鹿场工地。
在工地里等待的女战士(主要是北京知青)在这些木料前,用一把把小镰刀飞快地把多余的叉枝削掉,然后或肩扛,或装上爬犁拉,集中运往一处。往来不断,暄闹不已。
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知青,硬是在迎春花含苞待放的时节,喝着冰冷的雪水,吃着冻馒头,把可以驯养100只梅花鹿的鹿场建了起来。
我当时写过一首诗,记述建设鹿场的故事。现在只记得其中两句了:“来日驯鹿满山际,应知我辈奋战时”。
当我仰头望着排着人字形的大雁掠过头顶,展翅翱翔的时候,我们又将开始了新的征程——春播大会战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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