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我的家
(三)大槐树下
文/鲁晓英老村退荒返耕了,给我们这些从村庄走向城市的人留下一个似真似幻的村庄记忆,但那种记忆失去了老村土壤的滋养和润泽,就好像秋后的落叶无根的浮萍,没有根茎脉络,随波逐流。
作为一个中国人,寻根情结根深蒂固。“鲁”姓不知何起,不知所踪,总是种缺憾。这种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忧伤,带着微微的痛楚,总使我内心深处有一个角落不那么熨贴。
我想接受几个族人的邀请,写一写我的村庄我的家以及我的家族,但如今鲁家族谱遗失太多,想由此推敲家族渊源,酝酿出清晰的脉络理性的情感,总觉得缺少了一些契机——一根把我的乡愁和族人联结起来的弦。
这时候,村子里发现了几块祖碑,我的心怦然而动。
这些残缺不全的石碑就放在玉泉社区桥头几棵大树下,仲夏的阳光透过树荫斑斑驳驳地投在碑面上,有一种虚幻的真实亦或是真实的虚幻,令人捉摸不透。这些或埋藏于地下,或架起寨河小石桥,或供乡村妇人洗衣濯裳的青石板,碑面破损磨毁这么严重,我们这些后人能穿越时空,寻到鲁氏家族历史的蛛丝马迹吗?
当然,我没有像鲁永彬、鲁明臣、鲁宗杰、鲁永学、鲁尚等这些有心人一般做过大量的家族探索和记录工作,如今我只能站在史书和这些收集者的肩膀上,从刻着岁月痕迹的碑面回望历史。
年华似水,白驹过隙,我们这个“鲁”姓也许来自周武王之弟姬旦,也许来自其他民族改姓,古老的渊源已无据可考,只有碑面上“考讳文良”、“洪武年间”、“吾始祖原籍江西”等依稀可辨。于是,我站在此岸,穿越千年到达时空的彼岸,追寻祖先那段缠绵悱恻、不该忘却的历史记忆,感受长途迁徙那令人震撼的无所畏惧的执着,以及后辈坚韧不拔英勇顽强的奋斗。
在那个苍茫的时空里,元朝的暴政、天灾、战乱连绵不断,以至于明朝建立后大部分地区田园荒芜、人烟稀少,异常萧条。在这种历史背景下,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受战乱、祸患影响较小比较富庶地区的居民向外迁移。明朝先后类似的官方迁徙多次,才使得中原地区逐渐恢复生机。古人虽一向安土重迁,当王寨先人被情势所逼时,却也只能布衣荷担扶老携幼,远离江西上高故土。然而,在那个车马慢,岁月长的时代,他们一路上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该有过多少辛酸史、洒过多少伤心泪?
历史的经纬网里总交汇着一道又一道神秘的丝线,鲁氏先祖如何逆江而徙,又如何从湖北北边上岸,逐步辗转到河南,种种扑朔迷离的浓雾都已经消失在无边的岁月中。期间族人繁衍生息不知多少辈,或是明中后期或是明末清初,鲁文良这一支终于抵达王寨这个小村落,安然定居。
王寨原名“王宅”,地道的王姓人的宅子,明末李自成杀河南时,一路上路断人稀,满目疮痍,令人泪目。王家仅剩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儿女,他们战战兢兢躲藏在地窖里才保全了性命。自鲁姓族人迁居此地后,他们残砖断石筑土为墙、砍竹锯树割草为顶,建起遮风挡雨的屋舍。村子里鸡犬相闻,夜话桑麻,王宅逐渐繁荣兴盛起来。多年以来,村子里鲁姓人居多,王姓和张、田、徐等姓一样户数寥寥,却始终冠以王姓为庄名。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转眼间到了民国初期。北伐期间军阀混战,鲁氏族人出来了一位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他叫鲁虎臣。在王寨鲁氏口耳相传中,他在部队当连长,具体哪个部队,现在村子里的老人儿们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只说当年鲁虎臣手下有七八个从老家带出来的鲁姓人,部队战败后,他就带着几个人和几杆枪回到王宅。在那个土匪横行的年代里,即便有枪支弹药在手,想保自家安宁也并非易事,因为能引来各路匪人的觊觎。鲁虎臣思谋周全,便动员大家修寨自保。1925年前后,王宅村全民上下按照人口分地段施工,在宅外修建了寨墙等防御设施,外为环型寨河,内为土夯寨墙,规模较大,一时之间王宅成为方圆几十里村民们的避难所。试想下每到匪患大肆入侵时,邻村民众到寨内躲避的场面吧——夜晚降临,周边村民携儿带女涌进寨门寻求庇护。负责守卫的村民们荷枪实弹,分散守在正门和角门处的寨墙上,摇身变成寨门的守护神,或严密巡视坚守岗哨,或瞄准敌人拉栓上膛,当大敌当前,他们在护城河这头吱呀呀拉起高高的吊桥,阻隔敌人的进攻。获胜了,敌人屁滚尿流狼狈逃窜,失败了,村里放下沉重的吊桥,强壮有力的村民们扛起大刀,冲出寨门,和敌人近身搏斗拼命厮杀起来。后方妇孺儿童看似安之若素,其实心情忐忑地等待自家勇士安然归来……
那个岁月成就的王寨啊,成了村民们的保护神。
然而,那是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战争的云烟并不会因寨子的存在而散尽,王寨村抵挡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争,却也曾遭受重创。1930年前后,一大伙土匪围攻王寨四五天,大家都知道这时候若寨子被攻破,村子必将遭受灭顶之灾。于是村民们在寨主鲁虎臣的带领下,杀出寨门同心协力抗御匪困。最后这场悲壮的守卫史,虽然是以土匪死伤十多人而败退,但民众也损失惨重,村民死伤人数不详,英雄鲁虎臣亦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壮烈牺牲。
英勇无畏热血沸腾的王寨人,以生命守护一方百姓,画出历史上悲怆豪壮的一笔!
史海钩沉,从历史的彼岸回转,鲁氏多少英雄豪杰,能名垂青史的寥若晨星。昔日的刀光剑影鼓角争鸣,如今都湮灭在岁月长河中,却泯灭不了鲁氏族人强者精神和韧性生命在岁月中的痕迹。如今,村庄成为平地,草木也不复存在,归于沉寂的泥土却依然芳香。老村转了个圈,从荒芜中来,到荒芜中去,但它并没有被湮灭在滚滚红尘中。旧村落文化凤凰涅槃,新村落文化生息赓续,我相信我的村庄只是转换了生命形式,转换过程中蕴藏着阵痛过后的反思,之后它一定会继续焕发出勃勃生机。它的前世今生和在这片热土上生存过的人经历过的事,以及村庄历史人物和故事中所蕴含的精神永远都镌刻在后人心中,激励着我们同心合力,砥砺前行,共建崭新的美好家园。
这种精神力量的激励作用,不仅局限于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民族,也涵盖在一个国家中。当我们贯穿古今跨越时空,循着先祖五千年文明传统文化的足迹,触摸到一代又一代先辈的心灵时,我们除了体会到血脉相连至真至诚的灵魂互通和祖先对后世思想的引领外,更能从厚重的历史沉淀中体会到浓浓的家国情怀。
“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也许我们的根不在洪洞,但我们的根一定在华夏!
【注:图片源于鲁尚提供。】
作者简介:鲁晓英,河南新野人,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报告文学协会会员,河南省草庐创作学院签约作者,新野《汉风文学》《汉桑古韵》总编。发表文章共计百余万字,婚恋长篇小说《劣根》在湖北省文联举办的长江杯网络文学大赛中获得女生组季军。评论《伏骥千里,十年一剑》获《莫愁》杂志第二届征文三等奖。
本期责编:刘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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