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后台留言里,一位女s的故事,其实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但48号看了之后,想把它写出来。2003年劳动节,我父亲突然从外地赶回来,花两天时间办理了离婚手续。父亲来去都很急,只留了半天时间和母亲商讨细节。
那个下午,刚上初二的我被母亲关在房间里写作业,他们在客厅里细声说话。当时我对离婚全然不知,只是幻想着父亲好不容易回家,晚上会带我去吃KFC,还有去买商场里惦记很久的芭比娃娃。我在作业本的左上角画了一个父亲的大头,画的太丑,忍不住笑起来。
突然母亲撞开门冲进来,我吓了一跳,赶紧合上作业本。母亲推开我,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铁剪刀,在左手手腕上深深地滑了一道。
我紧紧地抓住母亲的右手,不让她再划第二道,眼看抓不住的时候,我一个翻身,把母亲的手死死地压在身下。
母亲左手的血流到我脸上,渗透进我嘴里,满是咸腥的味道。我望向房间的门口,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始终没有踏进房间一步。我声嘶力竭地大喊,最后是楼下的邻居把母亲送到了医院。
父亲离开的时候,不过是那天的傍晚时分,他把我喊到面前,问我跟不跟他走。我也始终没有看他,盯着桌上他一下午就堆满的烟灰缸,摇头。
他把烟灰倒入垃圾桶里,起身,离开。从那时起,我和母亲相依为命。
两年后,因为疏于学业,我在母亲失望的眼神里进入了本地有名的混混高中,但坚决不和男生做同桌。
事实上,在父亲离开之后,我几乎不再与男生说话了。因为我尝过母亲的血,也看到过深夜她偷偷流下的泪。男性在我的意识里,开始变成垃圾、累赘、等等无关紧要又下流龌龊的代名词。
虽然我们的娘娘腔班主任并没有同意我的特殊要求,被安排坐我旁边的男生过来的时候,还是被我一脚踹翻了。
“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吗?给我换个女生。”我在入学第一天与班主任宣战。
“姑娘家家的,给你脸不要脸,不愿意要同桌你就一个人坐。”
就这样,讲台旁边的区域就成了我三年的特权座位。
使我出名的倒不是这事,而是第一天放学,一个铝制铅笔盒就拍到了我脑袋上。短暂的几秒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白天被我踹翻的男生唾沫不断从嘴里喷出。
教室里大部分人都走光了,我一拳头就朝他的嘴巴砸去。
他掉了两颗牙齿,我的右手缝了三针,当全校检讨,以及,达成了一项约定,从此以后,他见到我,都必须低头绕着走。
班里成绩最好的是个男生,叫刘希(化名),他是那天晚上在教室里目击那场惨案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也是看我满手是血的时候递了一包纸巾给我的人。
第一次月考之后,他除了语文和物理其余全是满分。班主任捏着他的卷子,开心地像得了块宝,哎哟,你怎么没去市重点呢?跑我们这高中来了,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啊,不要像某些人,五科加起来没人家一科分高,一个女生好意思么。
接着他敲了敲我的桌子,语文,32;数学,26;英语……10分。全班都爆发出哄堂大笑。
全班的哄堂大笑我没有兴趣理会,但我自己身上也着实发生了几件可笑的事情。
第一件可笑的事情是有人想上我。
那天放学半路,我看到刘希被几个混混堵在角落里收保护费。上上下下,搜不出钱来。
我走过去推开刘希,“这小子明显没钱,你们有种的就来我身上摸摸。”
“干什么,出头啊?”带头的是个高三的混混,明显认识我,“你tm再牛逼,也就是个高一的小崽子。”
他话音未落便盯着我的胸,“发育的不错啊,要不你陪老子睡一晚,我就让他走。”
我笑着,去搂他的脖子:“你敢吗?”
晚上,偏僻宾馆的房间里,我趁他不注意,生平第一次把啤酒瓶敲碎在男人的头上,血立刻就喷涌出来,他抱着头在地上哀嚎:“救命救命!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快送我去医院!”
我觉得他嘴里软弱的呼喊简直是世界上最恶心的声音。
第二件可笑的事情是刘希写了一封情书给我。
大概是“美救狗熊”这样的反常桥段刺激了他不成熟的心智,他开始帮我写作业,给我打小抄,在我脾气不好的时候,拿着某种小吃出现在我面前。
甚至在一个晚自习的间隙,他把我拉到顶楼,充满愧疚地和我说:“对不起,因为我让你被做了那样的事。”
我差点就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半是开玩笑,一半是对男性生物的鄙夷,我和他说:“这算什么对不起,要是真心就跪下来道歉。”
那天晚上乌云遮住了月亮,一点光也不肯洒落凡尘,在满眼黑暗里,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对不起,那天眼睁睁看你被他们带走,我想拉你来着,但是我胆小,我不敢,我怕被打,我很后悔也想补偿你,我觉的你不要再自暴自弃了,你应该好好学习,考大学……”
“去你妈的。”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也打断了不知从哪里升腾而起的一点温暖,“我爸在的时候都没你这么啰嗦。”
2006年,母亲在外面打零工,被一根钢筋贯穿了左眼。我打了个电话给父亲,无人接听,挂了电话,顺便撕掉了当年他留下来的号码。
走出医院,我准备回去做饭带给母亲,却看到刘希站在角落里,拿着一束皱巴巴的花。
“我听说……哦不,我来看……”,他低声呢喃,不知道在叽叽歪歪什么。
我看着语无伦次的刘希,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慢慢模糊,下意识就抱住了他。
母亲告诉我,打官司赔的钱和保险金要存起来给我上大学用,我特别想告诉她,其实我考不上大学。但我没有,我去找了刘希。
多年后我才发现,原来少年时懵懂的感情才是最长情。从那时起几乎一年半,每天放学后,刘希开始帮我补习,也像一个垃圾桶一样,默默接受着我的抱怨、烦躁和不安。
2007年八月,我和刘希一同去了上海,他考上了一本,我是一个普通三本。
在轰鸣的绿皮卧铺车厢里,别人都早已昏沉地睡去。刘希把我拉到过道里,第一次吻我。
车窗外的月亮特别的大,我咬住他的下嘴唇,使劲地咬,他想挣脱,我便抱紧他,咬到他全身颤抖,咬到我嘴里又充满了那股熟悉的咸腥味道。我又想起了父亲离开时的场景,但似乎不再那么冰冷。
理所当然的,刘希成了我的男朋友。他让我知道了bdsm,让我知道了我被所有人鄙夷的暴力、残酷,在他眼里会变成温柔和合适。他的学校和我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当他一有空就来找我嘘寒问暖的时候,当他第一次温驯地趴在我面前时,我再一次地,想把自己的绝大部分情感,寄托在一个男性身上。
2011年,我毕业回到了武汉老家,刘希则留在了上海。国庆节,刘希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见我母亲。母亲拉着我俩的手,乐开了花。
“楠楠啊,谈恋爱了可记得把你的脾气收起着点,不许欺负刘希啊。”母亲知道我脾气差,特别注意地叮嘱我。
我从背后搂住刘希的脖子,“我不欺负我男朋友,还能欺负谁呀,对不对?”
刘希一个劲地点头,像个傻子,“对对对,她脾气也不叫差,叫耿直,义气,在古代那肯定是个女英雄,我特别喜欢这样的性格。”
晚上我和母亲做了一桌子菜,又去小房间里拿出了收起已久的第三把椅子。8年之后,终于有第三个人坐在这桌子前,我甚至在某一个瞬间,重新有了家的感觉。看到刘希和母亲说说笑笑都忘了吃饭,我赶忙往他俩的碗里夹菜。
我确信,我应该就是要嫁给刘希了。
此后每年的国庆和春节,刘希都会回来看我,直到2014年国庆,刘希没有回来。他被裁员失业,留在上海找下一份工作。我请了假去上海看他,他双目无神地躺在乱糟糟的出租屋里,油盐不进。
我劝他大不了回老家发展,他摆摆手,让我别管。“我以前相信努力就可以改变命运,现在我不信了,有关系的人都留下了,没关系的都走了,连赔偿金都拿不到。”
以前总是刘希安慰我,这次轮到我安慰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这项技能。
我下意识地去吻刘希,去咬他的嘴唇,挑逗地问他要不要放松一下。刘希一把推开我,砰地砸开窗户,“我现在很烦,没空陪你玩那些东西。”
我不知所措,只能坐在角落里,看他担惊受怕地入睡,又匆匆醒来,投简历,面试,再灰头土脸地回来。
我在回到武汉的第二天,接到了刘希的分手短信。“分手吧,我烦了。”7年的恋爱,刘希决定用6个字来结束,而那时我正在搜索怎么样安慰事业受挫的男朋友。
我回拨过去,已经无人接听,微信找他,也没有回应。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个男人而已,男人总是喜新厌旧,像父亲一样,狗改不了吃屎,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再相信他们了。该吃饭吃饭,该生活生活,就这样吧。
直到几个月后的一天,有人告诉我,刘希回来了,现在就在本地某某网吧里。我的胸腔里才像被安放了炸药一样,所有的愤怒不甘都一下子回来,每吸一口气,都几乎要爆炸。
拉开网吧的帘子,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刘希,他也在一瞬间抬头看到了我。
他正在和几个朋友开黑,我冲过去拉住他的手,“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他一把甩开我,示意他的朋友们继续玩,“我忙着呢,你有话要么在这说,要么等我玩完再说。”
我拿起他桌上的饮料,掀开盖子,扔在他的键盘屏幕上,不知名的液体四散飞溅,“还玩你妈,听不懂我说话吗?出来,我有话问你!”
刘希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果汁,抓住我的衣领用力推开,我没站稳,一个踉跄向地上倒去,感觉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你不就想问为什么和你分手吗?我告诉你,我看明白了,结婚的对象就两点,要么就是贤内助,把家里的一切都弄得好好的,让我在外面奋斗没有后顾之忧;要么家里有实力,让我直接少奋斗20年。”刘希用手指着我,变成了我完全认不得的样子,“而你,除了爱逞能、发脾气,家里还穷得叮当响,对我有什么帮助?现实点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扶着地站起来,发现整个网吧都在看我,手臂磕出了血,我却感觉不到疼痛,我想把话说得有气势一点,却发现无论怎么发出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想到了从前的刘希,又想到了那个父亲离开时都不会哭泣的自己。
“去你妈的。”虽然瞪大了眼睛,我的眼泪还是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换了以前的我,你tm脑袋都已经开瓢了。”
我按住手臂上的伤口,就抹不掉脸上的眼泪,我一擦脸上的眼泪,血又混合着泪水流进嘴里,有点咸腥,又是那冰冷且熟悉的味道。深夜十点半的街头,刘希没有从网吧里追出来。
2015年3月,刘希结婚了,经人介绍,娶了本地一位富商的女儿。那天各色的条幅挂满了我们那最大的酒店,小半个城的人都去奔走祝福。毕竟谈了那么多年恋爱,我也想去给刘希送上自己的祝福来着,但我走到酒店门口,看到“祝新郎刘希、新娘xxx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时,想到过去近十年的朝朝暮暮,我没有力气再往里迈开一步。
2003年,我开始和母亲相依为命,现在,依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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