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奶奶虐待我姑姑的真相

作者：葛姥姥
01
我一共有6个姑姑，夭折了2个，最后活下来的有4个，今天要说的这个排行老三。
我的三姑叫李如花，跟中国的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勤劳朴实善良。嫁了邻省的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生了一对女儿。
若不是三姑父酗酒猝死，我们对三姑的印象，就停留在上面的这一句简单的概述中。
实际上，她在嫁给三姑父之后的长达十年的时间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而作为她的娘家人，却一概不知。
那个看着老实本分的三姑父，好吃懒做。三姑不仅要种田种菜，还要料理家务，照顾两个女儿。
而三姑父一年几乎365天都在喝酒，喝了酒就打人摔东西，三姑不仅要给他赚买酒的钱，还成了他酒后施暴的对象。
有好心的邻居，曾劝过三姑离开这个凶狠的男人，可是三姑却摇头。邻居说，连他的亲兄弟亲父母都跟他断绝往来了，你还怕人家说你什么吗？
三姑听后，就哭了。
男人死了，又没有儿子依靠，三姑在婆家那里被欺负得不行，她男人的兄弟说那个房子地基是他们家祖传的，要三姑带着两个赔钱货滚回娘家去。
三姑又哭了。
长期被家暴，独自艰难地养育孩子，现在终于解脱了，三姑不是该高兴吗？为什么却流泪呢？
等我爸我叔和几个姑姑收到消息，终于把她们娘仨接回来之后，奶奶却不肯她进我们家的门，我更加疑惑了。
爸爸和叔叔不得已给三姑租了间闲置的仓库房。那时的农村，基本上都是几代同堂，都没有空余的住房出租。
我妈那时是乡卫生所里的妇科医生，我爸是药师。当时我一放学就先去卫生所里，一边做作业一边等爸妈下班。
我记忆里第一次见我三姑，是他们刚搬进那个仓库房的第二天。我爸妈去老供销社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说带我去看三姑和表姐妹。
我见着了三姑，妈妈捏捏我的肩示意我叫人，见我愣在那里一直不开口，我妈很生气，一反平日里的温和，用眼瞪我，我知道她是在气我不懂礼貌，可我是真的有点失望。
我想象里，三姑即使没有我妈那种干练知性的美，也应该像我其他几个姑姑一样，或者高挑俊俏，或者漂亮大方吧，怎么也不应该是这么一副瘦瘦小小还有点老态的模样啊！
我看到连一向疼我的爸爸，也开始很严厉地看着我时，我只好小声地叫了一声“三姑”。
三姑笑着应了，说“乖”，然后拉着表姐表妹出来跟我玩，两个人一见到我爸我妈就叫了“舅舅舅妈”，我们三个出去玩跳皮筋的游戏了，他们大人在屋里说话。
02
当我玩得正高兴的时候，爸妈却说：“要回家吃饭去了，过两天再来找姐姐妹妹玩！”
我之前就听说表姐妹没了爸爸，所以我只是拉着妈妈的手走出了她们家，到了我感觉她们看不到的地方，我又像往常一样，一左一右牵着爸妈的手。
我问妈妈：“三姑怎么长得不像我姑姑啊？”
妈妈说：“她就是你姑姑，怎么还有像不像的？”
我其实想问的是，三姑不像我其他几个姑姑漂亮，姑姑们都遗传了奶奶当年的美貌，爸爸的帅气也有爷爷年轻时的风骨，可是三姑却跟爷爷奶奶一点都不像。
妈妈见我还想问，便说：“你三姑是个可怜的女人。”
我问爸爸：“三姑怎么不回我们家住呢？”
爸爸说：“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你不懂，不要多问了。”
快到家的时候，妈妈叮嘱我：“千万别告诉你奶奶，我们今天去了你三姑那里。”
其实要不是这次三姑回来，我都不知道，我千里之外还有一个三姑。奶奶从来没提起过她，其他姑姑也没说起，自从三姑又回到我们的生活中来，奶奶的脾气变得格外暴躁。
我对爷爷的印象不是很深，听说他是一个顶有学问的人，他给几个姑姑取名分别是：如梅、如竹、如兰、如菊，长大以后知道了四君子的说法，我猜想我爷爷应该是一个挺有思想追求的人吧。
但是我一直奇怪的是，为什么三姑叫如花，而夭折的其中一个姑姑占了一个更美的名字如兰？
我更奇怪的是，明明我家算是书香世家了，几个姑姑除了大姑是学的裁缝，二姑在乡政府上班，最小的那个姑姑是老师，三个姑姑都嫁得很好，只有三姑嫁给一个没钱没本事的渣男，难道她是爷爷奶奶捡来的野孩子？
随着心里的疑虑加深，我对三姑的身世之谜越来越好奇。
但是大人们却像被人施了魔咒一样，缄口不提关于三姑的一点过去，每次问到都会被严厉地怼回来。
03
有一次放学，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等爸妈下班，径自去了三姑那里找表姐妹玩。却意外地听到了屋里人的一些对话。
屋里说话的人是我的二奶奶，也就是我爷爷的二嫂。
我爷爷兄弟四个，排行老三，兄弟里就属他读书最多，年轻的时候在城里当教书先生的。
几个奶奶里面，属二奶奶最慈祥最疼小孩了，虽然她长得不如我奶奶漂亮，但是慈眉善目的，我小时候就喜欢去她家玩。
二奶奶知道三姑回来了，拿了一些家里种的菜和土鸡蛋给三姑，还摆在桌上。
二奶奶一边拉着三姑的手，一边用她的头巾抹着眼泪，说：“你看看你这手，都快赶上我老太婆的了，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原来三姑打从出生起，就不受奶奶喜欢，后来因为接连夭折了两个女儿，她就把失去幼女的痛迁怒到她的身上，说是她克死的。
所以当其他姐妹兄弟每天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她就要早早地起来烧柴做饭，等其他人都吃完饭去学校了，她还要把碗筷洗了地扫了，才能去学校，她每天总是迟到，同学们都叫她“迟到大王”。
下午一放学，她就要跑到山上砍一捆柴回去，然后挑水，烧好一大锅洗澡水，再做饭烧菜。
当小小个子的她，在厨房里忙得灰头灰脑准备出来吃饭的时候，常常就只剩一两根只够塞牙缝的菜了，扒两口就赶紧收拾碗筷洗，慢了又会被奶奶拿着棍子打。
等她准备洗漱的时候，锅里水早就用完了，所以奶奶总是借口她脏不让她进屋睡，好几次都是被二奶奶叫到她屋里去睡的。
小小年纪的她，就起早摸黑地干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活，根本没心读书，成绩永远都跟不上，总是被老师同学笑话，后来因为成绩实在太差被老师劝退。
三姑说，那个时候哪懂得读书的重要性啊，只想着不要挨打挨骂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哪怕吃不饱也没关系。
可是她不管怎么做也讨不到奶奶的欢心，奶奶似乎总是不开心，当然她也有高兴的时候，那就是当爷爷从城里回来的时候，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围在她身边的时候，可是一看到三姑，奶奶的脸就会转笑为怒，骂一句：“你这个好吃懒做的短命鬼，滚远一点！”
当然骂几句还算轻的，重的时候就是一顿抽，有一次三姑把饭烧糊了，奶奶抄起放在角落里的细竹枝，对着三姑的屁股一顿狠抽，还不让她哭，三姑止不住哭出了声，却又招来一顿打。
04
三姑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说：“姆姆，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拉住了我，我就真的去跳河了。”
二奶奶说：“孩子，死都不怕，还怕活不下去吗？现在你还有两个孩子，更要好好活着。”
若不是我最亲爱的二奶奶亲口说，我不敢相信三姑口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奶奶，她怎么下得了手？
因为爹不疼妈不爱，所以到了婚嫁的年龄，就随随便便被嫁给一个陌生的外省男人了。
至于那男人本性如何，有没有不良嗜好，都无从得知，可以说就算知道了也会觉得无所谓吧。
难怪三姑的邻居劝她离开男人的时候，她会哭。后来我大概明白了，她哭是因为她虽然有娘家，可是却有家不能回，娘家从来不是她的庇护所，而是她记事起一切痛苦的来源。
三姑回来后大概一年，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从隔壁乡搬来的木匠，前几年老婆重病死了，带着一个儿子过活。
三姑的前半辈子太苦了，她不敢轻易答应，怕再次遇人不淑。
我爸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对三姑特别的照顾，似乎是弥补曾经作为兄弟姐妹的缺位。几个姑父和我爸多次去邻乡探访，打听到这个木匠品性良好，最后终于促成了这一段良缘。
后来，这个木匠就成了我的三姑父。
05
但是三姑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敢踏入我家半步，因为她最惧怕的奶奶在，爷爷过世之后，她就一直跟着我爸生活。
虽然我爸是一家之主了，但是在奶奶对待三姑这件事情上，我爸却做不了一点主。
我妈曾在奶奶要办六十大寿的时候提过一下：“要不一家人好好聚一回，把木匠一家也叫过来？”
可是奶奶却说：“木匠可以来，那个短命鬼别让我见到她！”
然后大姑就示意我妈不要再坚持了。
是的，假如三姑没重新出现，我印象里的奶奶，虽然不像二奶奶那么和蔼可亲，但也是一个明事理的老太太。
我家里翻修新房，木匠姑父为我们的新房子做窗户和家具，却不肯收一分钱，所以奶奶还是记着这份情的。
可是，她能邀请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来参加寿宴，为什么却不肯同意三姑来呢？
后来我去了外省上大学，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和妈妈电话，她偶尔会说起三姑。
她说三姑胖了一些，表姐生小孩了，表妹也嫁人了……但是奶奶还是不肯让三姑回来。
06
直到我大四那年，奶奶突然中风下不了床来，虽说爸妈都在镇上的卫生院里上班，但除了一日三餐，奶奶床前离不了人，爸妈和几个姑姑叔叔商量着还是请个保姆吧。
可是中风之后的奶奶脾气暴躁得很，虽然话说得含糊不清，但那眼神却很吓人，连续几个保姆都干不满一个礼拜就说要走，就算爸妈加工资人家也不干。
后来三姑主动请缨，几个姑姑很担心：“她的脾气你从小还没受够？”
三姑笑笑：“她现在都这样了，打我又打不到，不过是骂几句，就算骂，也骂不利索……”
木匠姑父笑着说：“你不会想着要找她来报仇吧？”
大家都笑了，这件事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三姑因为还要照顾继子三个月大的小女儿，所以每天上午和下午去给奶奶换换尿壶，中午从家里做好了饭菜端过来喂她，后来小孙女长大一些了，她就背在背上带着小家伙来照顾奶奶，有时候木匠姑父没出去做功夫也会过来搭把手。
奶奶到后来不再喊三姑“短命鬼”了，而是叫她“如花”，三姑再一次哭了。
三姑从来没想过，在她的有生之年，她还能听到她的母亲叫她一声“如花”。
小时候，经常听到她叫姐姐妹妹们“如梅” “如竹” “如菊”，可是从来不叫她名，她做梦都想被她叫一声名字，可她却从来只叫她“短命鬼”。
奶奶临终前，颤抖着想握三姑的手，她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三姑那双手，她哭了。
我曾经以为三姑不是奶奶亲生的，所以她这么恨她虐待她。但是后来妈妈告诉我，她说我也快成家了，可以告诉我真相了。
07
三姑的的确确是奶奶怀胎十月生的，只不过不是爷爷的亲骨肉，是奶奶和另外一个男人怀的。
那时爷爷在城里教书，不通车，要走几十里路才能到家，遇上雨雪天气一个多月不能回家。
爷爷有一个堂兄，比爷爷大七八岁的样子，爷爷当年上学就是受了他的资助。这位堂兄是靠砍柴卖力气过活，一直没有娶妻生子。
爷爷没回家的时候，这位堂兄就常常帮奶奶砍柴挑水，干各种重活。听说有次奶奶留他吃饭，喝了些酒，奶奶醒来的时候，发现旁边躺着不是自己的丈夫，然后就又哭又骂又打的。
奶奶捎信让爷爷回来，爷爷的这位堂兄一直跪在地上扇自己，说随便爷爷怎么着都行，奶奶跪在那里喉咙都哭哑了，听说后来奶奶说话声音很粗就是那时候把声带哭伤了。
最后爷爷说都怪他自己，没有尽到照顾到家里妻小的责任，但是为了奶奶的名声，他希望堂兄从此远走他乡，不要再回到家乡来。
后来奶奶怀孕了，只是当孩子生下来之后，奶奶才知道孩子不是爷爷的，那么小一个人，跟那个堂兄简直一个模样，奶奶一看到她就想起那件事情，那是她一辈子的污点，一辈子都没法过去的坎儿。
她和爷爷郎才女貌，生的孩子也个个俊俏，假如没有那件事情，大概会琴瑟和谐一辈子吧。
可是虽然赶走了那个人，老天却偏偏还让她生个跟他长得一样的丑孩子，这简直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当时犯下的错啊。
特别是三姑之后接连两个女儿夭折了，奶奶就觉得三姑是来索命的，她就是个扫把星。
所以她变着法地打三姑骂三姑，好像只有打骂得越狠，她改过的决心才更坚定似的，有时候连爷爷都看不下去了，他就逃离。
爷爷后来郁郁寡欢，活了不到50岁，奶奶也归咎于是三姑的错，所以她一直不肯让三姑回来。
只是后来，她躺在床上的这几年，她才终于后悔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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