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廖兰岑:瓦 砖 坑 巷 打 望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84】
瓦砖 坑巷 打望
河南南阳 廖兰岑
这几年,不知是咋了,闲暇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一个人悄悄来到城东关,在一条小巷里独自静静地徘徊,东瞧瞧,西望望,努力回想着,试图从那些零零碎碎的遗存中,寻找记忆中泛黄的影像。神态颇似《雨巷》一诗中,那位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中的踽踽独行者。
那条小巷,叫“瓦砖坑巷。”长不过百米,宽不过五米,东西走向。听老辈人讲,古宛城曾有七十二坑, 比如小仓坊坑、褡裢坑、马坊坑等。瓦砖坑也是其中的一个主要坑塘。现在,保存下来的仅有杨家后坑、油坊坑、武庙坑等难得的几处,瓦砖坑早已在历史的风尘中隐去了身影。南阳城的坑塘多是明清遗存,大多是修建房屋就地取土或粉化石灰形成的。“瓦砖坑”名字的由来,可能与当时坑塘旁多烂瓦碎砖有关。坑旁边的巷子,自然也就叫“瓦砖坑巷”了。
解放初期,我爹在南阳参加了工作。他所在的单位,就位于瓦砖坑巷旁。早年,他当了“公差,”进了“南阳府,”成为家族的一大幸事和荣耀。家里的人进城了,他那儿是个落脚点,办个事也方便。即使是没事可办,也可以有处小住几天,在城里面到处转一转,看一看,赏一赏“南阳府”的风光,是件很“得劲儿”的事。
幼年,我从大人们零零碎碎的言语中,耳濡目染,懵懵懂懂地知道了爹的一些情况:爹是吃“商品粮”的,是“公家人,”还是个干部。
但从我记事起,感到爹回家的次数是很有限的,一年中似乎只有那么一两次。不见他时,有些想念,可当我真正见到他时,总是怯生生的,很木然。但他每次与我相见时,都是先亲热地摸摸我的头,然后给我手里塞几颗糖果,有时还亲手剥一个,喂到我的嘴里。看我吃后,他就会问:“娃儿,甜不甜?”接下来,他会坐下,把我拉到他的膝边,还要再问问我的功课和成绩,嘱咐我要好好学习,长大了也到城里去工作。当听到这句话时,我本来木然的脸,瞬间会变得红红的、羞羞的,自然而然地把头轻轻点一点。
从爹对我的点滴关怀中,我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
上世纪七十年代,老家通了汽车。那时候的客运汽车,车顶都是涂的白色,因此,乡下人就把它叫做“白盖车。”爹后来就是坐着这种车从城里回来的。汽车在那个年代是个稀罕物,看到爹能坐汽车,我感到非常的惊讶,也非常羡慕他。儿时,特别爱闻汽油味,每逢遇着有汽车经过,总会大口大口地吸着,品味着。那时候,我有事没事总爱去汽车站点转转,看看,再往汽车开来的方向望望,希望能在某一时刻,突然惊喜地看到爹坐着汽车回来,从车上微笑着走下,向我招着手。那时,我就会奔跑着迎上去,拉着他的手,领着他一起回家。并在走到家门口的那一刹那,我就高声喊:“奶——妈——我爹回来了!”
这个念头和想象,幼时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着。它是我对亲人相聚的期盼,也是我对爹时时的思念。
因为有个在城里工作的爹,我在上小学的时候,竟然拥有了两件时尚之物,它让我获得了满满的幸福。一个是仿军用挎包的绿色书包,外面印有一个醒目的红五星,背着上学,十分拉风。另一个是银光闪闪的24孔口琴,它让我从此和音乐结缘。后来我成为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骨干,有了少年艺术“范儿。”
到爹工作的城里去开开眼界,一直是我的期盼和向往。在上小学的时候,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去了趟南阳。爹牵着我的手,逛了古城老街,让我认识了花花世界。他给我买了个过冬的棉帽子,还给我买了个吹着会发出“补登补登”响声的“琉璃补登儿。”我一边走着,一边“补登”着,一不小心把那娇贵的“洋玩意”给吹破了,顿时傻了眼。大白天,爹还带我到人民影院,坐在连排椅上,看了场打仗的电影,舒服极了,可比在老家摸黑儿看露天电影美气得多。在爹吃饭的机关食堂,我头一次吃到了大肉配白膜加白面汤,尝到了城里的生活。头第一次看到了电灯电棒,并见识了爹的“先进武器”——他所使用的一支钢笔。临走时,我贼心陡起,把爹那最贵重的办公工具,顺手牵羊,据为己有,结果害得爹找了很久,但咋也找不着。
我还清楚地记得,爹在探家小住的几天里,一定会到同村的所有人家去坐坐,不分姓氏,不论门第远近。这是他多年一成不变的习惯。他跟邻里乡亲们认真地谈谈农事,向老辈尊长们诚恳地虚寒问暖,与兄弟姊妹们热情地拉拉家常,还要关心关心侄男侄女们的健康成长。每次都还少不了给家族的孩子们,每人发上几粒“糖豆儿,”让他们享受“甘之若饴。”过年回来后,他还要逐家登门拜访,躬身作揖,贺岁祝福。
爹每次回来探家或过节,还有一个必做的功课 就是一定要到农田里去走走、转转,看看庄稼的长势,问问当年的收成,与正在耕种的乡亲们谈农事,话桑麻,亲密无间,如同一家。在那段时光里,村里村外,竹篱茅舍,田间地头,都留下了爹回乡后走亲访友、眷恋故土、热爱家乡的身影。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父老乡亲们感动;爹的亲切随和,平易近人,也令全村人都对他心生敬重。
乡下人在城里面有个同乡或亲戚,有事了自然少不了就会去找,请其帮忙。在六七十年代生活困难时期,时常有亲朋邻里去城里找我爹,或是借宿的,或是借钱的,或是借粮票的,或是让帮助治病的,爹总是想方设法给以力所能及的帮助。“文革”开始的前几年,大哥还在城里读高中,爹的重负是可想而知的。那个时候,社会物资十分匮乏,买什么东西都要凭票供应,工资水平还极低,生活捉襟见肘。但不知道爹是怎样以其微薄的收入,来应对这么多的麻烦和困难;更不知道他独自一人,是怎样熬过了那些苦水滴滴的岁月。
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席卷全国后,正在担任单位领导的我爹,因家里成分高,出身不好,被“造反派”以“莫须有”的罪名,打成了“反革命分子”,遭受了恶毒攻击和非人的折磨。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更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意欲自尽,以求解脱,悬梁的绳索都已准备好了。万幸,寿命不到,阎王将他放过。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在农村的一家人,同时也在遭受着政治磨难。奶和妈都被划为“富农分子,”时常遭受批斗和精神折磨。整个家族中,婚姻问题,成了最大的难题。男的娶不來妻,女的难嫁人。无奈之下,只有通过换亲、转亲和远娶四川女子的办法,来破解难题。参军、招工和升学这些好事,作为“黑五类”的子女,是想都别想的。所有的出路基本都被堵死。
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在饱受政治运动摧残后,爹决定告别城市的喧嚣和繁华,远走它乡,寻一方净土来疗伤、休养。
后来,地处豫西南偏僻一隅的南阳地区黄牛场,成为我爹“处江湖之远”的理想之地。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家眷,告别故土,义无反顾地投奔而去。此后,一家人在那里繁衍生息,乐业安居。
十年后,父亲在工作岗位上因病去世,长眠在农场的公墓里。
我回南阳工作后,几十年间没有专门去过瓦砖坑巷,仅有过几次从那里的匆匆经过。近几年,闲暇时,我却有意无意地爱去那里驻足、徜徉,找寻记忆中的影像。如今这个巷子,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年的模样,两侧的楼房把它的形体挤压得更加窄长,将其变身为苗条的、现代气息浓厚的“摩登女郎。”一条与之十字交叉的、名叫“新生街”的南北通道,倒是很通畅,人行车过,熙熙攘攘。为所爱,为所想,我愿在这里情牵旧时光。
2020年10月,是爹离世40年的忌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四十年物换星移,风雨沧桑,掩埋着爹的一抔黄土,早已荒冢一堆草没了。妈亦于前年驾鹤西游,随爹而去了。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这歌词出自一首叫《心雨》的歌曲,歌名的谐音,“讳”了爹的名字,每每听到,都让我思念来袭。爹离世的时候,是在黄叶飘飞的季节,下着缠绵的秋雨。爹的名字,叫“新雨。”
清秋时节,选一个飘雨的日子,我再去瓦砖坑巷打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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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廖兰岑,男,1962年生,现在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委部门工作。师范毕业后从教8年,后从政至今32年。早年偶有“豆腐块”新闻稿被地方媒体采用。近年来在网络平台发表散文等数十篇。喜欢的两句话是“读书随处净土,闭门即是深山”。中州作家文刊编辑部 顾问:刁仁庆 徐 文 主编:张 静 执行主编:刘 娜 白长新 主播:雅晨副主编:高宏民 杨存德 赵建强审稿编辑:史锋华 袁荣丽 鲁光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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