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追忆

惘然追忆
她,中农家庭出生,参军成为革命军人。她喊我“大宁子”,我从小到大称她为“奶奶”,我觉得“奶奶”称呼更加亲近。她一手把我带大,她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她是这个世上最让我牵挂的人。她,是我的外婆。
希望这是噩梦 永远也不要醒
1月11号凌晨4点,母亲突然推开我房间的门,用沉重的语气道:“医院打电话来了,奶奶不行了。”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这场梦永远也不要醒,因为我无法想象醒来后该怎样面对这个事实。4点07分发动车子带家人火速赶往医院,见到奶奶时,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已经走了。1月9号奶奶因为肺癌晚期,肺部感染,突发高烧40度被送进医院抢救室。此后我去探望她时,由于病情又令原有的帕金森症状加重,她浑身发抖,监护仪显示心跳144!此后奶奶感染性休克,医生护士也都围了过来,周遭弥漫着不详的气息。我感觉泪水快憋不住了,实在不想看见这样的画面,于是就出去等着。我就在抢救室门口一直站着,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不停去洗手间擦眼泪,因为我不能就这样红着眼再进去看她,我想她看见我这样,一定也不好受。许久后当我再次进去时,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心跳已经趋于正常,奶奶面色不再像先前一样胀红,意识也恢复了。她已经说不了话了,眼睛就一直看着我,她知道我来了,我强忍着眼泪。后来不曾想到这竟是她最后一次看我,这或许是她在向我道别。
1月10号晚上10时许,奶奶血压偏低,并且再次不停的浑身抖动,医生用了药物维持血压,而此刻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助的轻压着她的双腿。11点半左右,奶奶的血压升到了正常值,心跳、血氧也都正常了,病情看似“稳定”了,但谁能料到几小时后血氧呈现断崖式跌落,奶奶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这次从入院到离开,只有短短的两天半,奶奶走得这么快,也许是不想再拖累家人,可是她或许没有想到,她的离开给我们带来了深深的悲痛。
幸福的坎
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救过我两次性命,如果不是她及时,恐怕我早没了。我是她一手带大的,小时候把我喂得白白胖胖。奶奶是个非常勤快的人,也烧得一手好菜,无论是她做的萝卜丝圆子红烧肉,还是烧鱼炸虾蛋炒饭,都是我的最爱。她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80多岁时拐棍都不要,亲自跑菜场。每逢放寒假,我总要住在奶奶家,写寒假作业,和哥哥弟弟们一起玩耍,这是我的童年。过年的时候所有亲戚都聚在奶奶家,插上小彩灯,吃团圆饭、大人们看《春晚》,小孩们放烟花……特别温暖,特别幸福。
殊不知,我小时候很胆小,特别害怕打雷,每回夜里闪电打雷,我总要被吓哭,并钻进奶奶怀里。奶奶就说:你看看打仗的时候,那些战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红军爬雪山过草地,有谁害怕了?渐渐长大后,我真的什么也不怕了。少时,有一回发烧生病住院了,奶奶由于不会乘坐公交车,于是一路步行从位于城北的家,徒步走到城东的医院,只为给我送鸡汤补补身子。后来每回她住院,我给她送饭时,都会想起这件事,觉得特别温暖。这件事,我想我会铭记一辈子。后来奶奶有帕金森症状,手抖。就这样每次我回来看她,她还总要用颤抖的手给我削梨子吃。回回吃饭的时候都拼命给我夹菜,叫我多吃多吃再多吃,有时候我实在吃不下了,但为了不想让她失望,硬着头皮也要吃完。在她的观念里,这是疼我的表现。吃完了,她还要用颤抖的手再亲自给我盛一碗汤。曾一度去奶奶家吃饭,对我来说是一道幸福的坎。再后来,她的身体状况不好了,她削不了梨子了,也无法端汤了,也没有力气再叫我多吃一点了。
“回奶奶家”
回奶奶家,每周一回,这是我保持了35年的传统。当然后来去外地上大学和参加工作,虽然没法实现每周一回,但是但凡有时间就会回奶奶家。休息两天,第一天总是要回去的,即便休息一天,也是如此。即使我很累,依然开车带奶奶出去逛逛,这也是一种放松和休息。哪怕无所事事的陪着她坐着,我都不认为这是浪费时间,每一分钟过得都特别有意义。我的这份工作很辛苦,出差很多,但我不后悔了,因为空余时候几乎第一时间都给了奶奶,只恨不能永久。
回奶奶家也是维系晚辈们感情的重要平台,逢年过节或是休息日,总要相互问一句“回奶奶家吗?”曾几何时奶奶家成了我们快乐的根据地、大本营。在离开回家的时候,奶奶总是站在阳台上看着我们走,我们也会在楼下高喊着:奶奶再见!随着她日趋衰老,送我们走的时候,还要一步一挪的来到门口送,再然后起不来了,就坐在椅子上目送……2019年,奶奶住在抢救室,晚上产生了幻觉,一刻也不能安定,但是奇怪的是只有我在她旁边她才能平静下来,那晚我就坐在病床边陪了她一整夜。她产生幻觉的时候不停伸手像是去摘水果,嘴里同时说着要给我削梨子吃,我想这些她无意识的举动,无不透露出对我的疼爱。
2020年1月的第一个周末,由于周六晚上要加班直播,奶奶硬是拽着我袖子不让我走,非要让我吃过晚饭再回去,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晚上还要去上班,她之前不是这样的。也许是她糊涂了,也许又预示着什么。周日我又来看她,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回奶奶家陪她了。奶奶稍微一动就会喘的厉害,吸氧机时时刻刻都运转着。周日那天,一直到晚上扶着她洗漱完毕上床后,我才离开。现在想来,“告别的时候一定要用力一点,多说一句,说不定就成了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弄不好就是最后一眼。”奶奶走了,我根本不敢再去多想,因为独自静下来的时候,眼泪就会涌上来。再次回到奶奶家,奶奶已经不在了,留下了空空的椅子,留下了空荡荡的奶奶家。奶奶穿着我给她买的羽绒服走了,在这个寒冷的节气里,路上兴许会暖和一些吧。她并没有离开世界,她只是离开了人间。她一定和我分享着同一个世界,用不同的生命模样。人间再无外婆,但外婆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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