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过去的这70天，我们都是生活的幸存者

2019年的最后一天，我写过一句话：
不管今日如何，一觉醒来，2020年的太阳照常升起。
我们都以为，这是又一个令人期待的新十年。却没料到，前三个月里发生了太多意外和灾难。
这世界上存在某些无法预测，却又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经济学家们称之为“黑天鹅”，文学家称之为“改变命运的决定性瞬间”，而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只能叫它做“意外”，或者灾难。
疫情期间的环卫工 张先森 摄
历史告诉我们，美好总会与苦难相互交织。古典文明衰落之时，20世纪的工业文明象征着人类美好时代的到来；然而20世纪却充斥着战争与死亡，屠杀和饥饿，人们急迫踏进21世纪，迎接千禧年的新生。
可我们想不到的是，在现代文明如此发达的今天，瘟疫依然像幽灵般伴随着人类。如今，国内的第一轮疫情高峰已经过去，但病毒已在世界范围内爆发，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
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不管多繁华，霓虹之外的阴影下，总有一些看不见的人像幽魂般游弋。有幸福就有苦难，有富裕就有贫穷，有安逸就有动荡。人们看到的往往只是粉饰后的太平，却很少看到斑斓下的黑白底色。
一场疫情，让这一层底色显得更加悲凉和孤寂。
疫情期间出门拾荒的男子张先森 摄
那些辛苦劳作一年的湖北菜农，眼看着烂在地里的菜蔬欲哭无泪；那些高原上的农村学生，冒着风雪找信号上网课，有学生甚至因为无法跟上网课进度而企图自杀；那些冒着风险，用双手塑造火神山的农民工，在返乡时却被征收高昂的隔离费。
其实，雷神山和火神山从来都不是值得自豪的丰碑，而是我们的耻辱柱。
农民因为农副产品的滞销而愁容满面；养殖户被迫将自己的家禽活埋，收入化为泡影；一位四川养蜂人，眼看着道路封闭、蜜蜂每天大量死去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美团的一项统计，疫情后一个月内美团外卖新招超过7万个骑手，他们大多数来自制造业、服务业和农民，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老实讲，裸辞后我都曾动过送外卖的念头，毕竟生活总要继续嘛，即便有什么不测也总比穷死好吧。
疫情期间空空荡荡的地铁张先森 摄
2019年的时候，我们感叹太难时，还能用一杯奶茶、一顿火锅、一次购物、一场旅行来抚慰。现在的难，是一种让人陷入恐慌和无所适从的难。最爱去的那家奶茶店可能要倒闭了，年前烫的头和做的美甲只能自我欣赏，计划好的旅行等到可以出门时，恐怕要为生活忙碌了。
这几天我听到最多的一个词是“报复性消费”，现实是，眼下很多人只想着“报复性挣钱”。延迟复工以来，让很多人看见自己的生活原来如此不堪一击。房贷要还，孩子要养，有人好不容易等到复工，却同时被通知公司快要倒闭了，让他们自谋生路……
没人出门消费，也无法复工生产，这对实体经济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王思聪投资的KTV巨头都倒下了，连续的零订单让曾经意气风发的民宿创业者们苦不堪言，让过年回乡的北漂们在老家画地为牢，有些人返程了却被告知小区禁止进入，还有在外隔离14天的，要求交保证金的，各种奇葩措施让人大开眼界。
病毒说来就来，城市说封就封，酒店说塌就塌，意外面前，很多人毫无还手之力。就如作家方方的那句话：“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火车上出门的远行者张先森摄
很敬佩方方的封城日记，尽管这些文字大多数被404了，但404也有404的意义。如同我的这篇文章一样，疫情面前文学显得如此无力。但像方方那样记录下真实的场景和想法，却是很重要的。
那些官方数据背后鲜为人知的细节，那些喧嚣中被掩盖的哭泣，得以在她的文字中被人看到和听到。
方方曾如此悲悯地写到：
“检验一个国家的文明尺度，从来不是看你楼有多高，车有多快，不是看你武器多强大，军队多威武，不是看你科技多发达，艺术多高明，更不是看你开会多豪华，焰火多绚烂……检验你的只有一条：就是你对弱势人群的态度。”
在外界崩塌之时，需要有人穿过烟雾看清现实，并将这种现实让更多人看到。有良心的写作者，不会也没有义务歌功颂德，美化世界。
清晨的武汉长江大桥张先森 摄
恐慌，悲伤，焦虑愤怒，是我们面对疫情再自然不过的情绪表达。在这段最难熬的日子，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这一切都扛下来，并且活下去。
有天晚上我打的出门，车上师傅主动搭讪：难哦，今年。我说是啊，太难了。
我姐今年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太难了”。她是开私立幼儿园的，到现在仍没有开学时间表，但我们不得不支付高额的租金，每天都在烧钱，“活下去”是唯一的办法。
毕竟，比起武汉城中，比起那些在抗疫一线人员，比起因为疫情而失去生命的人们，如你我这般还能够偏安一隅，悄悄地存在着的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侥幸。
回头望这段路，我们不是幸运者，我们只是幸存者。
摄影甘俊超（志愿者）
前几天，我的朋友圈被一张照片小范围刷屏，大家都被发生在武汉的这一幕感动到了：27岁的援鄂医生，在护送病人去做CT的途中停下来，让87岁的老先生看了一次久违的夕阳。
苦难面前，也值得拥有阳光。疫情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而生活仍在继续。越是在艰难的日子，我们越是渴求爱与自由。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是该停止自怨自艾的生活了。我们都是幸存者，都在灾难与寒冷中抱薪取暖，都在隔离的日子里用力活着。虽然不知疫情何时消逝，但春天已然来临，希望摘下口罩的那一天，所有的苦难和悲伤都翻篇了。
而那时候等待我们的，依然是风平浪静、柴米油盐的人间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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