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学东 l 但要沉醉,不做时间的殉葬的奴隶

四一按
读老朱此文,我忍不住想起频伽居士为《吴门画舫录》所作序言中的一段话:“才人失职,荡子中年,有离骚佚女之幽情,作醇酒妇人之生活,崎崟可笑,憔悴自伤。”醇酒妇人,典出《史记·魏公子列传》;崎崟可笑,典出李白《上安州李长史书》;憔悴自伤,典出李煜《病中感怀》。老朱专攻醇酒,不及妇人,我想他的健康,应该比信陵君、李太白、李后主好五倍吧!
但要沉醉,不做时间的殉葬的奴隶
文/朱学东
曾有篇叫《喝酒养生?不存在的,一滴酒也会造成损伤》的网文刷屏,不少关心我的朋友特别转给我,因为我是“吴中酒徒”——我的师友张力奋先生就问过我:“学东,你是不是不喝酒就难受?”我知其关切之意,笑笑说,放心,我在家一个人通常不喝酒。老朱一拿起酒杯就像剑客拔剑一样血气旺健刷屏的网贴来头不小,据说是全球顶级医学期刊柳叶刀发布的研究结果。这项研究认为,即使最少量的饮酒,也会对健康造成损伤,长期酗酒则会造成严重后果。饮酒是全球第七大致死因素,大多数因酒精致死的人都死于心血管疾病和癌症,其中很多属于长期少量饮酒人群。所以,此文认为,没有健康之饮,只有一滴不喝,才是健康安全的。作为非著名酒徒,我读后只是呵呵一笑。科学家对酒徒老朱动辄狂饮很不满在没有酒的时代,人类寿命最短。当然寿命短的原因很多,尤其是医疗卫生技术和人对生活的认识。但是,在普遍寿命不长的古代,许多善饮之人,寿命却不短。《孔丛子·儒服》载:“平原君与子高饮,强子高酒,曰:‘昔有遗谚: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子路嗑嗑,尚饮十榼。古之圣贤,无不能饮也,吾子何辞焉’”作为至圣先师万世师表的孔子(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一生颠沛流离,但善饮的他,却活了72岁。陶渊明(352或365年—427年),采菊东篱时,写饮酒诗二十首,开首自序:“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纸墨遂多。辞无诠次,聊命故人书之,以为欢笑尔。”无论陶公活了75岁,还是62岁,如此滥饮,在他的时代,却仍是高寿之人。虽然经常跟美女喝酒,但老朱从来没有绯闻“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诗仙李白,更是以酒名天下,若非酒后失足淹死,恐怕也不止61岁吧?“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那个酒量不行却好酒,天天烂醉如泥,醉后桥上枕鞍而卧的苏东波,也活了64岁……杜甫名诗《饮中八仙歌》中,除了李白,还有贺知章(约659年— 约744年)、李琎(生卒年不详)、李适之(694年-747年)、苏晋(676年—734年)、张旭(约675年—约750年)、焦遂(生卒年不详),而杜甫(712年—770年)自己,一生经历忧患战乱,也好酒,郭沫若研究认为,杜甫现存诗文1400多首(篇),说到饮酒的有300首(篇)。我想,若在承平之世,杜甫再好酒,也断不会只活了58岁。想想贺知章喝成那样,都活了85岁!对于柳叶刀的科研成果,我自然相信。但是,影响人寿命的,其实是许多因素综合,基因、营养、心情、医疗技术进步……科学发现不能解决全部问题。人生活的环境,影响人健康的医学结论和心理、情绪以及其他科学目前不能统治的领域,可能存在某种对冲。就像今天,时时讲科学不喝酒不抽烟的人,其实未必比其他人寿命更长。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可老朱只管像拱白菜一样拱酒,呜呼!我的祖父,生活在物质匮乏年代,一生劳碌劳累,早年夏日喷洒农药中过毒,开过刀,还患有严重支气管炎,后来戒了烟,戒了酒又(本来也就过年过节喝一点点,平时喝不起),但到他六十多岁时,久病未愈的支气管炎,奇迹般消除了,其时家境业已好转,老人便恢复了抽烟,喝酒,而且喝酒一天五次,每次半盅白酒,老人家平静去世前一天,还跟我弟弟要酒喝。老人家生于宣统二年(1910年),卒于1998年,寿登八十有九(虚岁)。而我,明知酒多伤身,依旧会快意畅饮。生活中遇到高兴的事要畅饮,遇到不高兴甚至悲伤的事,喝酒也是平复自己的一种方法。2017年,因为工作中遭遇的压力和不快,我在上半年出现了3次严重的胃疼,每次疼得死去活来,而且都是我夜班期间,我一没请假,二没去医院。下半年熔断职业生涯,我放开喝酒,离开职场一年间,白酒喝了110斤,另外还有各种啤酒黄酒米酒红酒,但2017年上半年困扰我的胃疼,却再也没有出现。这很不科学,非常不科学。我想,科学家和不喝酒的人无法理解,喝酒和许多我们生活中的一些情况,不仅仅是科学的健康的问题,还有心理的情感的科学尚无法解释的更多东西。很多年以前,我家太座劝我别那样喝酒,我回答说,我素无爱好,如果连酒也不喝了,人生该有多无趣乏味啊。如果完全按照科学家和医生的说法过活,这样的人生,不如死了拉倒。因为这里面没有诗歌音乐艺术以及其他,也没有酒,而这一切,都是劳神伤心的非科学的东西。如果说喝酒会减寿,到我这种年龄,就算不喝酒多活几年,苟延残喘,不若意兴飞扬,醉死东西南北春夏秋冬酒风中。酒迷心窍,挺好前不久读到波德莱尔《巴黎的忧郁》里一段话,我大为高兴:“应该永远地沉醉。这就是一切;这是唯一的问题。为了不感到时间那可怕的重量,它压断了你的肩膀并把你向地下弯曲,你应该不停地沉醉。醉于何物?美酒,诗歌,还是德性,随便。但要沉醉。如果有时在一座宫殿的台阶上,在沟壑的绿草上,在你的房间的忧郁的孤独中,你醒了,醉意减弱或消失了,那么去问风,问浪,问星,问鸟,问钟,问所有逃逸的东西,问所有呻吟的东西,问所有唱歌的东西,问所有说话的东西,问问几点了;风,浪,星,鸟,钟会回答你:是沉醉的时候了!为了不做时间的殉葬的奴隶,沉醉吧;不断地沉醉吧!”不喝酒的时候,老朱总在思考中国去向何方……尽管波德莱尔只活了46岁,但他的一生在沉醉中渡过,闪闪发光意义非凡。而没有意义的人生,不过就是“时间的殉葬的奴隶”。“醉卧春风深巷里,酩酊任愁攻。”“大胆文章拼命酒,坎坷生涯断肠诗。”既然不想做时间的殉葬的奴隶,如此,甚好。
朱学东
资深媒体人,历任《南风窗》总编,《中国周刊》总编,新京报传媒研究院常务副院长
醉于何物?美酒,诗歌,还是德性,随便。
但要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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