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女儿，一生都在寻找父亲

一个生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尾声的女儿，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家格格不入，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每当外出，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终于在十八岁生日前夕的某一天，鼓起勇气跟母亲提起，却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若非亲身经历，没有人能够想象那三年的饥饿是如何肆意吞噬着当时人们的身体和心灵。以至于在母亲肚子里的女儿，都把这种饥饿刻在了基因里。一个女人一生中要经历几个男人？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一旦被揭开了一点口子，内里的残酷只有自己了解。而对别人来说，甚至在自己的女儿眼里，不过是母亲“下贱、淫荡、不知廉耻”罢了。一个是迫于外力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一个是日日相见养大自己的父亲，对于一个女儿来说，显然，在责任和情感上，后者都更值得亲近些。然而，卑微的生父十八年来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付出、守护，甚至至死都念着他深爱的女人——女儿的母亲。这一切，又有谁人知晓？十八岁的女孩情窦初开，爱上了自己的历史老师，女孩不知道的是，其实她是把对父亲的感情投射在了老师身上。义无反顾地献身，哪怕不幸有孕。而历史老师却在这个时候因为“政治斗争”而选择了自我了断。女孩恨他的薄情，于是在爱恨交加中选择放弃了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无辜的孩子像自己一样，戴着“私生子”的枷锁过完一生。父亲对女儿来说有多重要？而亲生父亲对一个女儿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我想，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小时候，爸妈离婚，我跟了妈妈。妈妈很快再婚，因为顾及继父的感情，便不再允许我跟亲生父亲见面。对一个只是上小学的女孩来说，人生最难的选择题莫过于放学时候，两个爸爸都来接我，该选谁？从内心来讲，我想要选择亲生父亲，因为每次他来接我，走的时候都会给我两块五块甚至十块钱的零花钱。这对于当时每天早上只有五毛一块早餐钱的我来说，是一份巨大的诱惑。小孩子的想法单纯地近乎有些薄情，但这并没有什么。为了躲避这个难题，我好几次躲在学校的厕所里不敢出来，运用了一个孩子所能有的全部智慧去想办法。比如，让我的同学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看到我的亲生父亲，然后对他说：“叔叔，你来接XX啊，她已经走了。”然后等同学看着他走，再折回到厕所里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才敢从厕所里出去。后来几次，实在没办法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选择无视我的亲生父亲，然后坐上继父的摩托车。不知道那一刻父亲的心里有没有难过，我想是有的吧！我不是冷血，我只是因为害怕。有一次因为没看到继父也在校门不远处接我，我坐在了亲生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后来看到继父骑着摩托车从我面前经过，看了我一眼。我当时心里心有一个念头：完了！让我去死吧！后来慢慢的，亲生父亲便不再去学校接我了，也很少见我。这也更加坐实了母亲对他一贯地指责：不负责任！不给抚养费！没心肝的东西！永远不要叫他爸！我说：好。兜兜转转长大了以后，当我跟V先森在一起时，V先森有提议过让我去找找亲生父亲。当时的我犹如受到了巨大的冒犯，非常生气地指责他“不要多管闲事！”V先森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他大学辅修心理学，他认为我应该要去补上自己缺失的那一环，至少不应该完全断了跟亲生父亲的联系。然而我并没有照他说得去做。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怕。我怕我妈会不高兴，怕自己内心对继父的背叛感。犹如书里六六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真相以后，在被兄弟姐妹“审判”时，毫不犹豫地“表忠心”会呆在这个家里，坚决不会去找生父。后来的事情，我在这个号的第一篇文里写过了（《我所经历的死亡》）。总之，人死了，心里的缺口也永远补不上了。曾经我怪过我妈，那是在我刚有孩子的那两年，自以为看了一些狗屁不通的心理学书，开始从自己的“原生家庭”找根源。那个时候，我跟我妈的关系很差。后来慢慢地，我不再怪她了。哪怕我知道她如果看到这篇文章，还是会生气，觉得自己被女儿背叛，我也不再怪她。我如何让他人去理解我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内心呢？哪怕这个人生养了我二十年。亲生父亲的缺口，是一个女儿内心永远的饥饿。这份饥饿，会迫使她永远都在追寻。世间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求而不得。End
文字：小Ro编辑：Z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