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仆二主剧情（剧本赏析 |《一仆二主》：修修改改三年半的“即兴喜剧”）

二战中，以口才著称的丘吉尔曾经满头大汗地在写稿件。秘书问他在作什么，这位久经考验的资本主义战士说，正在准备“即兴演讲”。
由此见得，那些舞台上看似即兴的妙语连珠、包袱百出的插科打诨，无一不是编剧（作者）千磨百炼的结果——哪怕是所谓的意大利即兴喜剧也不例外。虽然冠以“即兴喜剧”之名，但这部哥尔多尼创作于1745年的喜剧，却经过了三年多时间的打磨才日臻完美。
《一仆二主》的故事，发生在意大利大革命前夕，描写特鲁法儿金诺为两家主人效力，遭遇了种种尴尬，并在许多误会、误解、倒错和机缘巧合之下，“扭转乾坤”，最终让所有人都获得圆满结果的故事。要说这个剧本具有多么强烈的现实意义或者是艺术水准，并不见得。因为哥尔多尼在剧本中并没有针砭时弊，也没有挖苦讽刺，更没有振臂一呼。
但要说这是一出绝无艺术成就的剧本，也不甚合理。因为在行文过程中，后世喜剧的一切笑料、桥段、演出手法、人物性格，哥尔多尼都展现出了极其熟稔和大师气度的掌控力。换而言之，在喜剧这个特殊的剧种里，《一仆二主》，称得上是难以突破的经典和巅峰。
巴达龙纳 这关我什么事！再重说一遍，您的主人是谁呀？我怕我是听错了。
特鲁法儿金诺 可怜的老头子，他的耳朵有毛病了。（大喊）我的主人是从都灵来的费捷里柯?拉斯波尼。
巴达龙纳 去一边的吧！您是一个大笨蛋吗？都灵的费捷里柯?拉斯波尼先生已经死了。
特鲁法儿金诺 死了？
巴达龙纳 是的，死啦，就是这么回事，可惜得很，可是有什么办法！
特鲁法儿金诺 （旁白）真见鬼！难道我的主人真死了？可是刚才我和他在下面分手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活着嘛。（大声）您说他死了，这话可是当真？
巴达龙纳 我用最肯定的话告诉您：他死了。
博 士 是的，真是这样——他死了！这没什么可怀疑的。
特鲁法儿金诺 （旁白）我可怜的主人呵！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了。（大声）劳你们的驾了。（鞠躬，准备下场）
巴达龙纳 您再也没有别的事啦？
特鲁法儿金诺 他既然死了，还会有什么事呢？（旁白）我去瞧瞧看，他说的话可是真的。（下）
作为一个底层人民，特鲁法儿金诺为两个主人效力，不过是为了温饱而已。他本身并不是一个两面三刀、满嘴谎言的江湖骗子。不过是在街头混迹已久，沾染了一些“流氓智慧”而已。在效力两位主人的时候，他只能利用自己能言善辩的舌头和破洞百出的“即兴表演”，来骗得主人的信任。如此一来，谎言越撒越大，漏洞越堵越多，最终唯有“听天由命”、“自祈多福”了。
小聪明得逞后的洋洋自得，并不是特鲁法儿金诺的“高光时刻”。他的高光时刻在于，哪怕是在最为凶险危急的时刻，他依旧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圆谎。主人性命攸关，仆人怡然自若，这反差才是整个剧本里最大的笑料。
特鲁法儿金诺 我亲爱的主人，您不是叫我晾晾衣裳吗？我正在这儿清理呢。
弗罗林多 这儿还有一个箱子是谁的？
特鲁法儿金诺 不知道，大概是别的客人的。
弗罗林多 把我的黑背心给我。
特鲁法儿金诺 是的。（打开弗罗林多的箱子，把黑背心拿出交给他。弗罗林多脱睡衣，穿衣服，把手伸到口袋里，发现了相片）
弗罗林多 （惊奇）这是什么？
特鲁法儿金诺 （旁白）啊嘿，见鬼，我放错了。该放到那个主人的口袋里去的，我却放到这个主人的口袋里了。两个背心都是一个颜色呀。
弗罗林多 （旁白〉哦！天哪！不用怀疑，这是我的相片，我亲自把它送给我亲爱的彼阿特里切的呀！（大声）请你告诉我，这张相片怎么跑到我口袋里来的？
特鲁法儿金诺 （旁白）完蛋了，现在可不知道怎么才能脱身了。要想个主意才好。
弗罗林多 回答呀！我口袋里的相片是哪儿来的？
特鲁法儿金诺 亲爱的主人，请您原谅我的大胆，这是我的东西。我因为怕它丢了，所以就放到您的口袋里了，看上帝的面上，原谅我吧。
围绕着特鲁法儿金诺，哥尔多尼塑造了两个主人以及围绕于此的两个家庭。特鲁法儿金诺的第一个主人是彼阿特里切?拉斯波尼，她穿着男装，以其哥哥的名字费捷里柯游走在故事里。哥哥死在决斗场上，她希望能女扮男装，履行哥哥的婚约，骗一笔钱，投身革命。她的情人， 弗罗林多?阿列图兹依从都灵来到此地寻找彼阿特里切。前者只想着骗钱，后者只想着求爱，之间发生了无数的误会，引发了无数的笑料。而阿特里切?拉斯波尼的“求财之路”也并不顺利，她先是遭遇了唯利是图的商人巴达龙纳，和他那个对爱情摇摆不定的女儿。其后，还有前来捣蛋的罗巴尔第家族父子。
夸张的台词，以及从这台词中衍生出来的夸张的动作，构成了整个剧本的主体。而在这主体之外，是哥尔多尼对于社会的体察。
故事中要去革命的人，都是意大利的贵族家庭，在“解放穷人”的口号之下，他们依旧是互相倾轧，黑吃黑或者是狗咬狗，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为了理想骗得巨款。而真正的需要解放的穷人，还在为了一日三餐和一张床榻苦苦挣扎。特鲁法儿金诺在整个剧本中，都在为了一顿饱饭苦苦等待——很难说这么一群人的革命可以获得成功，毕竟这只是一种过于理想化的理想主义。
钱财不因为阶级而流动，但阶级一定是随着钱财而改变的。
因此，当彼阿特里切从巴达龙纳哪里搞到一大笔钱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之夭夭。而巴达龙纳则是向罗巴尔第炫耀自己搞到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账本，至于那些“革命家们”随后是去革命还是去花天酒地，这自然不是《一仆二主》所需关心的议题了。
彼阿特里切 就是他，当然就是特鲁法儿金诺了。
弗罗林多 特鲁法儿金诺吗？他是我的仆人呀！
彼阿特里切 什么？难道您的仆人不叫巴斯古阿列吗？
弗罗林多 不是的，您的仆人才叫巴斯古阿列呀！【特鲁法儿金诺用滑稽的姿势请大家原谅。
弗罗林多 嘿，真是个强盗！
彼阿特里切 嘿，坏蛋！
弗罗林多 你同时伺候两个主人吗？
特鲁法儿金诺 是的，先生，我这么做了，也就做成功了……先是出于无意，后来我就想试试，看看到底会怎么样！说实话，我这么做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还是可以自夸，要不是为了这位姑娘的爱情，我自己承认了的话，谁也不会发现的。这么做可真不容易，有时候也不免出了些岔子，但是这是一个不平凡的事件，要请你们大家，请先生们（先对演员，后对观众）原谅！如果你们不愿意客客气气地原谅我，不管怎么说，你们反正也得原谅。
由此看来，《一仆二主》在讽刺“有闲阶级”上，做出了努力，但哥尔多尼的本意并不在此，所以也没有展开表述。而喜剧，就一定要好笑，哥尔多尼自然明白这一点，因此，他放大了关于特鲁法儿金诺的所有喜剧细节——包括但不仅限于——对白、动作、表情——而这也给了扮演者巨大的表演和表现的空间。
有人说，所有喜剧的内核都是悲剧的。此言非虚，但也并不全然正确。《一仆二主》的故事具有悲剧倾向，但并不“悲剧化”。故事中的所有人，带着各自的目的在故事里各施其能，并最终都达成目的拂袖而去。至于那个一直“为爱情流眼泪”的克拉里切，也在最后追寻革命者的脚步先走一步，成为了“马克斯文艺观念”里的“进步青年”。看上去最惨的巴达龙纳，白忙活一场，赔了女儿赔了钱，但他得到了一个账本以及继续作威作福的资本。
特鲁法儿金诺悲惨么？站在阶级斗争的角度上，他是蛮惨的。赤贫无产阶级的他，有“流氓化”的况味，但在剧本的最后，他不仅获得了爱情，而且又一次侍奉起了两个主人，拿了两份薪水，并且还在最后洋洋自得地说：
一仆二主——事情可真不好办，
不是我夸口，把他们弄得团团转，
凭着我的机智和勇敢，
遇见困难，我也不为难！
东边西边我都出现，
命运之神由我来掌管；
如果不是爱情把我来纠缠，
那我一直是无忧无虑无牵绊。
男人们本来都很聪明，
可是一谈爱情，就什么都不灵，
不是变个胆小鬼，就是变个鲁莽的人。
顽皮的小爱神，
叫我结束了这一仆二主的事情，
可是我愿意：永远做你们忠实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