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美昭陵】豆豆面/崔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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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21期|
豆豆面
崔存文
娘在的时候，我最喜欢吃娘做的饭，那一口一个香味，至今都让我难以从记忆里抹去，感觉天底下最好吃的饭就是娘做的饭。
前一阵子，我回到村里，街道很清静，没见一个人影。不知谁家的母鸡“咕咕”的叫着，在叔父家的门前跑来跑去。村西头走过的年轻女人，诧异地瞄了我一眼，装作不认识，一头便扎进了村十字的商店里，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裹着春风走到自家门口，大门早己用暗锁锁上了。二哥拿着钥匙，他人不在，打电话也不见有人接，只好站在门口等。大门两侧的春联，多一半已不复存在，剩下的一小部分被风吹的“哗啦啦”的，不时掉下一片。
爬上窗户，朝里屋瞅了瞅，空荡荡地，只有娘的遗像在，知道娘不在了，丟下儿，一个人到天国寻找我爸去了。苦了儿，回到家没有一个说话的人。
隔壁的大嫂听门口有脚步声，迈着碎步，从自家堂屋走出来，人明显比前段时间瘦了，也苍老了，可极尽热情，力邀我进屋。我问她：二哥去了哪里？她说：她也不清楚，这几天没见他过来。
坐在大嫂堂前的小凳子上，我端起她倒的茶水，咽了几口，感觉水有咸味，也就不想喝了。想家门口的井水，那个甜，我用不上词语来描述，只知水很甜，做的饭也香。
大嫂拿着鞋底，用一枚老针纳织着，针脚密密麻麻，像经罗上的字，有一种吉祥。我知道嫂子拜佛烧香，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村东头大庙里烧香磕头。娘也拜佛，烧香时，她不到大庙里，只是到家里点燃一支高香，跪倒在观音菩萨面前，虔诚的磕两个头，就起身做别的事去了。
村上庙会是三月初九，据说是女娲升天的日子。到了这个日子，娘就让商店主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给庙会捐钱。娘舍不得花钱，但给庙会捐钱50到30元不等。前几年，我买了一辆小轿车，娘很高兴，专门到大庙里烧了一次香，拿回来约二尺长的红布条，硬要拴在我的车上，说这个避邪，能保儿平安。我相信娘的话，娘从来都把心放在儿的身上。
大嫂说话声大，这或许与她的性子有关。听伯父在世时讲，大嫂给我哥做媳妇，是他一手经办的。哥性情柔软，心里不愿意，但犟不过伯父，也就一辈子这样过了。
我哥是县上的文化人，他才思敏捷，能编能演，人称礼泉怪才。我读我哥写的小说《枪》，还是在县文化馆主办的《新芽》小报上，这篇小说在兰州军区评比参赛中还得了奖。嫂子没文化，小学没毕业，字识不了多少。我哥写的大多作品，构思前都给我讲，我有时听着听着，随我哥一起笑、一起流泪。
前几年，我哥得了一种谁也想不到的病。在咸阳看他时，他给我讲了许多过去，我无法知道的事，我也想着有时间了，把一些事情写出来，教育后来者，可惜兄弟不才，无法成文。
在我哥的心里，我是弟兄当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年年考试，却每每落榜，连我自己都失去了前行的动力，人生很迷惘，感觉路途很窄。我哥在乡上工作，见的也广，但只要见我，他就鼓励、支持我。直到1985年暑期，我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我哥把我叫到乡上，硬是给我手里塞了20元钱，说是给我的生活费，但我不好意思要，知道他当时的工资只有38块钱，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很遗憾，我哥已走了多年，想想他在那边过的很好，继续编写着天堂的小戏。
我在大嫂家坐了会儿，提出要到泔河边去转，河水是从上边不知名的地方流下来的。孩提时代，河水清澈，鱼儿浅游，每到夏天夜幕降临，大人小孩光着屁股在河里洗个痛快澡，比现在我们在澡堂里洗澡都有意思。如今，河水被上游污染了，鱼也沒了，水也发黄了，有一种刺鼻味，再也没有人到河里洗澡来了。河边的小路长满了蒿草，我迈了几次脚，都过不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在心里说。
站在河边，看着河对岸几个小孩帮家里打着猪草，就胡思乱想了。等从工作岗位退休了，回来在家里种一块地，地里栽些西红柿、黄瓜、茄子、辣子等菜苗，把过去父辈们用过的水车修好，天旱了，用它浇地。剩下的事，把家里房子装修好，每年五一后住回来，写自已的文章，听鸟鸣，闻花香。不管别人理解不理解，尽可能做自已喜欢的事，完成家谱撰写，也好给子孙做个榜样。闲了，约三哥过来，拉二胡、吹笛子，再吼几声红歌。
十九岁那年，我在礼泉一中上学。有一天，我爸和妈赶了二十公里路程，到县城的学校找我，让我回家相亲。说这个姑娘多好多好，人家也不嫌咱家穷。我听后，让他们先回，待我高考完再说。我理解我爸和我的心思，先给儿把媳妇占下，万一考不上，也不至于儿没媳妇。
那年高考，似乎有菩萨保佑，神灵附身，他们看我可怜，就给了我许多帮助，使我越过了万人逾跨的独木桥，走进了咸阳师专，吃上了商品粮。从此后，我爸和我娘再也不提给我问媳妇的事，我的事只能我做主。
走的那天，天下着小雨，村邻到我家好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有娘腰里系着围裙，偷偷在一旁抹泪，手上的泪水多了，就用围裙擦。我理解娘，娘心里高兴啊。
毕业了，我被分配到铜川工作，离家有百公里。娘说，她不想去，铜川她去过，那个城市一天到晚黑呼呼地，不干净。言外话，娘不愿意我离开她。有年春节，娘说她时常肚子疼，不敢吃油腻食品。我让娘到铜川去，找医生好好检查下。娘来了，也没走成，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活生生的做了胆结石手术。娘给我和姐说，她没有胆了，神都不保佑她。
东村有个女子戏唱的好，把个梁秋燕唱活了。按村上的辈份，我称她为姐。村上人说，这女子了不得，长大后一定能吃碗轻松饭。真如村民预料，她嫁给了一个当兵的，听说在西宁生活，至于境况如何？没有人能说清。她有个妹子，人也乖巧，戏也唱的好，上学时，仅比我低一级，学校成立文艺宣传队时，我们经常在一块演出。有时，我也痴痴地想：以后找媳妇就找这样的姑娘。谁知她婚姻不幸，嫁给了一个不爱的人，只好离婚，撇下年幼的孩子，出走他乡。
顺着河滩，我走了一里多路，怕时间过长，就又往回折。走到生产队原先的磨房时，两三孔土窑已被高处塌下的土方所掩埋，无法再现当年的辉煌。我内心有点恐惧了，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二哥打开大门，在家等我。我从河岸上来，他就喊我的小名，毕竟我爸和娘走了，兄长、姐姐就是我的亲人。
二嫂从地里回来，问我想吃什么饭。我说：擀一些手工面，做豆豆面吃。二嫂说：行，说完，就回厨房准备去了。
个把时辰，饭做好了。本来说好的要好好吃一回家里做的饭，可我只吃了一小碗，感觉肚子饱了，放下碗筷。二哥和二嫂劝我再吃些，我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她们。
回来的路上，我一再想，为什么吃二嫂做的饭总是吃不出娘做的味道？娘做豆豆面时，先把红小豆放下冷水里煮，待水开了，再不停地用勺将开的水扬起。娘说，这样煮小豆汤红些，饭香。面条要切成筷子宽，但不能太长，也不能短。长了面条煮不好，短了容易煮成糊糊，看起来不香。面擀好后，将生姜、葱、生辣子切好，在油锅炒熟，顺着热锅倒进面里，听“嗤啦”一声，搅均匀了，饭的香味也出来了。
想来想去，我还是回到家里，照着娘的遗像，磕了三个头，点了三柱香，才又一次锁紧大门，将思念的话语和木香燃烧的香味，留在堂屋里，心里祝娘安好。
作者简介
崔存文，男，陕西省礼泉县人，1964年10月生，大学文化，1988年7月毕业于咸阳师范学院中文系。曾先后在铜川市王益区宣传部、宜君县人民法院工作，现任礼泉县人民法院执行一庭庭长。工作后先后在《铜川日报》、《延河》杂志、《咸阳日报》发表文章百余篇，其中，《公水岂能泛私舟》、《田野上飞来吉祥鸟》获得陕西好新闻奖。
编辑︱安望
审稿︱赵晓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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