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于山西省运城市闻喜县东镇境内的一个小村庄,分别距闻喜、绛县县城20公里。
徐仲良原是杨家园水库的管理员,5月9日上午,当记者询问小钢厂的位置时,他指着水库对岸不远处说,“那里就有一家,老板是从河北过来经营的,已经开工半年时间了”。
在钢厂工作的工人张志华对记者说:“这里的工厂并不集中,从河北转移过来的有十几家,都分散在闻喜、绛县等附近数个村落中。杨家园水库这边的(小钢厂)是去年冬天才包下的,各方面条件基本是不符合规定的。工艺设备,包括车间、房屋、场地等非常老旧,用的都是(之前)被关停企业留下的东西。”“可以说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用的还是原班人马。”张志华说到,河北环保管的严,钢厂的小老板都被撵到外地去了。“目前,有转移到河北广平县、平乡县、威县等地的生产点,也有分散在其他省份,比如山西、湖北、江苏,甚至东北等地区。”
据张志华透露,去外地选址要给当地一些钱,占用原有厂房、设备,并以此获得当地势力保护,尽量避开环保检查。“一个月前,传言环保部门要过来检查,有的工厂就停产了,但这家并没有停。”
徐仲良说:“为了躲避环保检查,这家小钢厂都是在晚上偷偷开工生产,干够五六个小时就收工。他们见到陌生人在工厂附近,都会很戒备,以防执法检查。”
除这家小钢厂外,杨家园村水库附近还有几处其他工厂,都是大门紧闭,透过缝隙,记者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垃圾,在道路两旁很多亟待处理的生活垃圾和工业废物,整个村庄及周边都能闻到刺鼻的气味。
张志华说:“小老板去外地选址开工,都是选择相对偏远地带,使用当地已关停工厂的原有设备,很快就能开工。比如在山西运城市闻喜、绛县一带,都在使用冲天炉生产,每个工厂大概有30多个工人,厂内有多个单位,干着各样的活儿。”
他透露,前一段时间,环保查的严,河北老板在桂林、徐州经营的工厂都把冲天炉给推倒了,换成了电炉,所以在外地继续用冲天炉开工生产也有很多不确定性,或许很快就会被查处。
张志华所说的冲天炉是一种竖式圆筒形熔炼炉,为铸造生产中熔化铸铁的重要设备。依据《部分工业行业淘汰落后生产工艺装备和产品指导目录(2010年本)》规定,浇注铸件小吨位(≤3吨/小时)铸造冲天炉属于淘汰装备,要求在2015年底彻底淘汰。
另一位来自河北长期从事钢铁行业工作的李刚对记者说道,一般省市县环保来查时,规模较大的企业不会停,除非是中央来查时才关。
张志华说:“邯郸下面的一些县政府全是靠这些钢厂来拿贡献的。一时间全按国家标准达到要求,是很难的。除非大型钢厂,才有实力投入资金上环保。小老板们没那么多钱,根本投不起。”
河北的小钢厂靠冲天炉吃饭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据李刚介绍,“邯郸这边基本上使用的全是电炉。小钢厂老板由此迁往湖北地区的工厂有好几家,那里和闻喜县一样都是使用冲天炉炼钢。”
徐仲良说:“相对于以前污染企业多的时候,现在环境好一些,但垃圾污染、空气污染仍很严重,到处都是灰尘,尤其是晚上冲天炉冒的烟虽说不太黑,但污染很大。”
徐仲良介绍,在整个东镇地区,几年前小钢厂、铸造厂之类的企业相当多,仅杨家园村附近就有三四家。
他告诉记者,现在这些小钢厂早就因效益不好或环保风声渐紧而关门停产。
在记者走访的几户村民家,多数人对这家小钢厂造成的空气污染表达了不满。
一位村民对记者抱怨说:“现在环境不好,有很多灰尘,空气中的气味就更难闻了,出现呼吸道感染的人不在少数。”
一位研究钢铁行业环境问题的专家对经济观察报表示,钢铁铸造业属于高能耗、污染严重的行业,即使在车间使用了部分除尘设备,效果也十分有限。在生产过程中会排放大量二氧化硫、一氧化碳等有害气体,以及废砂废渣、粉尘、噪声和余热,极易造成水、大气、固废污染,威胁着工人及附近居民的身体健康。
张志华告诉记者,“从去年开始,工厂被迫关停,老板们就在筹划着如何转移到其它地方继续生产。毕竟市场这么好,都想赚钱,没有不想再开工的。一句话,只要是能干出来,就能挣到钱。”
去年钢市逐步回暖,钢厂普遍扭亏为盈,钢价甚至一度冲破4000元/吨大关。这种增长势头时刻挑动并刺激着小老板们的神经。李刚坦言,“现在干10吨就相当于以前干60吨的利润。”
记者以河北铸造工人的身份拨通了一位钢厂老板的电话。据这位老板介绍,“目前河北那边环保查的比较紧,时开时停。冲天炉都被拆了,用的全是电炉,成本高出很多。山西这边则相对要好一些。到处打游击,太不好赚钱了!”
张志华对记者说:“河北那边工厂检查时关停,过后再开工,对生产影响很大。而闻喜、绛县一带原有小钢厂、铸造厂虽都关停了,但炉子还在,仍能重新生产。”
和张志华一样以此为生的工人们,正在习惯被迫远走他乡,跟随老板,带着所掌握的冶炼、浇铸、打磨等一套技术,在一些环保监督相对宽松的地方,另起炉灶。
小老板不用当地人,而是统一把河北工厂的原班人马转移过来。据张志华介绍,“这是出于安全考虑,当然,也有技术原因。当地人不太会这方面技术,用的只是一些零工,上上涂料什么的。”“不过,现在货品走的非常迟,有一定积压。”张志华对说,比如以前井盖成品价近6000元/吨,现在降到了5000元/吨左右。如果工厂没有资金流转,就不好干下去。所以工人的工资没有按时发放,甚至拖欠很长时间。
在徐仲良看来,这家小钢厂可能开不了多久,“能挣一天算一天。”
段琪是来自绛县公安局的一位民警,以前曾配合环保部门开展过联合执法行动。他深感近几年国家环保执法力度的加大,但据他讲,有些地方并未完全按国家要求去做,很多环保不达标的小钢厂,没有彻底关停。
今年国家定下的钢铁去产能任务量是3000万吨,这是“十三五”压减粗钢产能1.5亿吨上限目标的最后20%任务量。在钢铁去产能收官年,将面临更多考验。
在冶金工业经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郑玉春看来,现在去产能对市场的影响不如前两年,预计行业效益会有所回落,但钢价仍将处于高位波动。欧冶云商首席分析师曾节胜认为,这种势头会刺激部分已关停钢厂复产,不合规的“中改电”也将对去产能构成威胁。
李刚告诉记者,“现在没有钢厂不受利润诱惑的,都在试图复产、扩张产能,这些被迫转移的落后小钢厂,再次复活,在无形中扩大了产能,一边是电炉生产,一边是冲天炉生产。”
据他了解,现在从邯郸的一个工业镇转移出去的小钢厂、铸造厂就有数十家,其中在湖北地区就有五六家。“那里的环保监管相对比较松一些。”
中钢协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全国粗钢产量2.12亿吨,同比增长5.4%;平均日产235.72万吨,是历史同期最高值。中钢协党委书记兼副会长刘振江表示,一季度中钢协会员外企业产量增幅较大,生铁、粗钢和钢材产量同比分别增13.14%、17.17%和10%,是全国粗钢产量增长主要拉动因素。“这部分粗钢产量显然是增多了,增得太猛了,照此下去,今年钢铁将供大于求。”
国家对钢铁产能的把控力度仍在加大。工信部原材料工业司巡视员骆铁军表示,今年巩固钢铁去产能成效的关键是把住新增产能关。任何新上钢铁项目都要实施产能置换,以严控新增产能。
日前山西省部分城市出台了专项整治钢铁铸造行业相关方案。晋城市环保局称将从6月1日至9月30日,对钢铁、铸造企业开展全面排查、集中整治,对整治不到位的企业将一律停产整治,对督促不利的责任人严肃问责,确保污染物全面稳定达标排放。
李刚告诉记者,现在小钢厂“面子工程”太多,除尘设备基本都是摆设,主要为应对检查,根本起不到多大实质性作用。生产工艺简单,既不清洁,也不环保。“前一段时间河北环保厅来检查,工厂大门就锁了几天,连工人都进不去。等检查走后,当晚就开工了。”
李刚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用焦炭冶炼的净利润远高于电炉,而且电炉生产也慢。小钢厂用冲天炉生产,每个炉子每小时能出5吨铁水或更多,一下午能出30多吨。一般小钢厂电炉每40分钟出一吨铁水,三个电炉一下午能出近20吨。“邯郸的一个小镇工业园区有数十家工厂,算上园区外的将近50家,全是电炉,用电量过大,当地供电所都不能完全供应,工厂都需要定点排号用电。”“在园区里的小钢厂、铸造厂需上流水线。”他对记者进一步讲道,但这些工厂都是流水线、手工并行生产,检查来了,手工就停。这主要考虑到电炉成本太高,手工成本低,都用上就能提高产量。
(文中徐仲良、张志华、李刚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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