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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7期|
寻找梁老的影子
梁澄清去世一周年祭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每当我想起梁澄清老师就联想到臧克家这首诗。梁公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一年了，但我脑海里那个满头银发的儒雅老人还好好地活着。是呀，一个鹤花童颜的人，怎么说走就走得无影无踪了。这不是天方夜谭吧？这一年，我虽说没见过他，却一直读他的书，浏览他的博客，翻阅同他的书信来往，注目他题写给剧协成立时的赠言。记得不久前，我又去市图书馆找他，房门紧锁着，我徘徊几步，又去摇动他那门把，那门把已落满了尘土，我呼唤着梁老师，梁老师，无声；我移步到他的窗前，用手拨动他那紧闭的窗扇，无应。无奈之际，抹去那窗户玻璃上的尘土，猜想着他鼻梁上架着花镜，伏案正修改着什么。然而，努力看进去却丝毫不见他的踪影，我真有些无奈。在无望之际，我又猜想，他不是去乡下赶庙会，就是去礼泉看小戏，或是上旬邑长武看剪纸，或许他累了，一个人到他乡想清闲一阵子，我这样告诉自己，别再打扰他，让他好好睡去。
我知梁公的大名至少有二三十年了，那时，我是个乡下的教书匠，只听说县东乡有个文化人，也是乾师毕业，在市群艺馆当馆长，把咸阳的群众文化搞得风生水起，只是没有机会相见，但拜访之心迫切。
时间到了2012年初春，一个偶然的机遇，我从人事局挪窝文化局任局长，也算独当一面了。一个十几年的教书匠，一个从事了十几年人事工作对文化的门外汉，一下子要玩文化，我颇为心虚，加之论年龄这又是自己人生政治生涯的最后一站，我捏了一把汗，可不能把脸丢在那里。窃想，一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二不能外行去领内行，至于千头万绪的文化工作从何抓起，脑子里一团乱麻。瞌睡来了有枕头，此刻，我想到了我心仪已久的梁澄清老师。对！文化局长要拜访家乡的文化名人，首选梁公。
初夏的一天，我叩开了市图书馆院后梁公的工作室。第一次见面他就笑吟吟的，没有丝亳的架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满头白发，霜染一般，但面色红润，看上去很健康，丝毫没有老态龙钟之感。我自报家门，开门见山，不知是心心相印，还是言语投机。那一天我们很谈得来。我虚心领教，他娓娓道来。我不遮不掩，他实话实说，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为了不打断他的思路，我告诫自己尽量不去喝水，只怕多饮了水要去洗手间影响了我们的交流。他和蔼可亲，要言不烦，对心怀诚意者开诚布公，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单刀直入告诉我工作得有突破口，得有切入点，礼泉的小戏文化应该是你文化局长的重点之一。他更进一步的讲到：戏曲文化千百年来已深深浸透在老百姓的血液里，老百姓不是不爱看戏而是很少有好戏让他们一饱眼福。礼泉小戏上世纪70年代有基础，好在还有一帮吹拉弹唱的艺术家依然健在，不甘死心，加之老百姓又十分酷爱，你一抓就灵，我鼎力支持！
带着梁老的嘱托，我打道回府，说干就干。尽快组织几个小分队奔赴全县15个乡镇，400个村走访调查摸底统计，两周后100个民乐园自乐班相关资料掌握在我的手中。我们拍板定案，召集所有班主开会研讨小戏如何东山再起，并邀请梁老等老一辈艺术家摇旗呐喊，鼓舞士气。我们的首次礼泉小戏薪火相传座谈会就激起千层浪，大家异口同声要重操旧业，重振小戏威。为了提高创编队伍的水平，梁老数次来礼泉为业余创作人员培训。他每次授课都是有针对性的，都是有讲义的。他还把如何创作编成顺口溜便于大家理解。那一年，我们一下子收集到百余个小戏剧本，排演出了24个小戏。国庆节前夕，在县城中心广场，搭起了舞台，连演三天，一天两场，小戏一下子引起了轰动。大家奔走相告，相互串通，说这久违了的小戏耐看，编的都是百姓事，说的都是身边人，草根登上大雅之堂，真正体面了一回，风光了一次。记得小戏展演最后一天观众数量猛增，整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请来梁老等专家打分，由于观众早早占位子，评委们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为了不影响群众看戏，我们找了个高木凳放在观众身后，70多岁的梁老站着看了一下午戏。为了梁老安全，我一直站在他的一边。看到观众情绪高涨，梁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深情地说:礼泉人幸福啊，有戏看了！他那晚就激动地写了一篇巜在礼泉看小戏》的文章在博客上发了。还把戏报里公布的二十几个戏用手机拍照附在了自己文章后头。
礼泉小戏再次崛起，二次腾飞，他是倾注心血最多的人之一。他一向作风扎实，治学严谨，办事有始有终。他把看到的每一部小戏从剧本到表演都一一笔录，下个评语，在汇演结束后我们举办的培训班请他给大家上课，他都能对症下药，对每一部戏给出打磨方案。他有一篇《好戏是改出来的》论文就是针对近几年礼泉小戏爬坡跌倒，又爬坡再跌倒不屈不挠前进的有力论证。
时间很快到了2014年，陕西省要向文化部上报国家级艺术之乡。我们的小戏由于动手早，动作快，开展得扎实有力因之上报了相关申报材料。而这份我们向国家文化部申报的材料就是梁老等引导大家亲自执笔起草的。“礼泉小戏是礼泉文化的一张靓丽名片”的提法也是梁老首次在申报材料中写进去的。对这样的提法，我当时有些犹豫，由于我们点起的这把火不久，心里还多少有些顾虑，怕招来吹嘘之嫌。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晚在他的工作室里有我、宣传部张思宏等几位同志。他告诫我们:对自己从事的这项工作不充滿自信，这怎么行呢？我知道他看出了我当初的心思。后来在工作中我才慢慢体会到梁老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对我的鼓励是多么及时，他不只口头应诺支持而是用实实在在的行动支持家乡文艺事业的发展和小戏事业的传承。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4年，我们一举荣获了国家文化部授予的”中国民间文化艺术<小戏>之乡”的称号。小戏这张文化名片一下子叫响了三秦大地。从那以后，我们一发而不可收拾，嵕山脚下礼泉大地每年都有百部小戏剧本问世，每届都有20余部小戏登台亮相，这是史无前例的礼泉文化盛事。这些年来，礼泉人像过节一样每到国庆节前夕都想过这个小戏节。近百个民乐园自乐班都想在这个艺术节上把自己精心编排的小戏搬上舞台，一展风采。小戏文化又一次融入到老百姓的血液中。
成绩面前切勿沾沾自喜。努力永远在路上。有一天，梁老约我深谈，他若有所思告诉我:小戏走到今天一定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我一时对他的话没有完全理解，他语重心长地说:文艺创作既要有高原，更要有高峰。礼泉小戏普及到乡乡镇镇，但不要忘记出精品，出好戏。作为中国小戏之乡，没有几台能真正拿得出手的好戏是无法向世人交代的。当年曾创造了六进咸阳三进古城西安一进北京的辉煌成绩，如今就再没有干大的想大的的野心？！他的话引起了我的高度警觉:礼泉小戏必须出精品！
近年来，我们年年都有脱颖而出的好戏:从2014年的小戏《生死状》《飞凤家喜事》到2016年的小戏《老大背母》《迟来的爱》《妈妈回来了》，再到2018年的小戏《上任路上》《清明雨》等。连续三届获得了陕西省五、六、七届小戏小品大赛的优秀剧目。回想起来，当初没有梁老的精品意识，就不会有后来扶贫小戏在全市两轮巡演和两进省委党校汇报演出的辉煌经历。有谁知道这每一部小戏都凝结着梁老的心血。优秀小戏《生死状》的故事就是老剧作家蔺志顺先生从梁老一篇杂文中发现的素材改编而成的。我清楚地记得我们的扶贫小戏《上任路上》在采排时请他观看后的2017年12月17日，梁老打电话告诉我给我的邮箱里发了个东西，我说还没来得及看。他说他对该剧充实完善的意见要我尽快来咸阳面谈。谁知未等我去见他。第二天他去世的噩耗就夜半传来。打电话的袁先生告诉我，梁老那晚是带病来樱桃园排练场看戏的。他的心脏前些日子才做了手术。我悔呀，我傻呀！那一夜，我辗转反侧，喃喃自语：他重病在身，我未能探望，自己一个小戏他一邀即到，且看后一直在思考修改完善的法子，他是把生命奉献给了礼泉小戏。这一年来，我正是抱着在他生前没有见最后一面的遗憾，正是抱着他为我改戏而未能及时赶到的内疚，正是抱着她对礼泉小戏那份情，那份爱，我没能报答而陷入在痛苦和悔恨中。我应向谁去解释表明这一切？
我一次次徘徊在市图书馆内他的工作室外，一次次在樱桃园里凝望他同大家的合影，一次次在县文化馆的培训会上寻找他的影子。这一年来，眼前常常出现幻觉，那个慈眉善目的白发翁眯着双眼向我发笑。我明明知道一个人死了，就不能活了，再不能同我们交头接耳对我们的小戏评头论足了。但总是傻想，总想进图书馆后院去转转，想他一定会奇迹般出现的。他一定会看见我来了，笑呵呵抬起头，问最近又弄啥戏了。昨日，我故地重游，又一次跨了进去，为什么那房门又紧锁着，他难道真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问自己，他能回来吗？
一股寒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冷颤，眼前又模糊了。
作者简介
周佩玉：礼泉人，曾担任礼泉县人事局副局长，礼泉县文化局局长，热爱文化艺术，尤爱戏曲。现担任礼泉县戏曲协会主席。
编辑︱董志振
审稿︱赵晓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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