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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美昭陵◎西部文学艺术微刊
︱第65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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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初春的一天清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梦中惊醒,电话那头传来了妹妹略带哽咽的声音“哥,大住院了,得了不好的病……”下面的话还没听完,我脑就“轰”的一声,好似被重锤击打了,顿时天昏地暗,感觉天要塌了……
当天,我携妻带子慌忙踏上了东去的列车。
踏入县城,我们便急切的来到县医院,直奔父亲的病房。
父亲的病床前,围了很多家人和亲朋,看到我们到来,大家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这时的我,没顾上与亲戚朋友打招呼寒暄,径直扑向父亲的床边,以往精神矍铄的父亲,躺在病床上双眼微闭,脸颊消瘦,人蜡黄蜡黄,没有了健康的血色。急切中,我握住了父亲那双粗糙但已显得无力的大手,俯身耳语 “大,我们回来了,来看您来了”。听到我的声音,父亲微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了,疲惫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喜悦,我感觉他那粗糙的大手在微微用力,给我传递一种情感。“大没事,你们跑回来干啥?皓皓正准备高考,别影响了我孙子的前程” ,声音极度虚弱,欣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怪。看着重病中的父亲,还惦记着孙子的未来,我心里一阵酸楚,顿时,感觉有一种水的物质在眼睛里疯长,为了不让病床上的父亲发现,我急忙调过头,竭尽全力去控制……
择机离开病房,我径直来到了父亲主治大夫的办公室,向那位专家询问父亲 的病情,“你父亲是肝癌晚期,最多也只有两三个月时间,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医生,您是专家,应该有办法,他还不到70岁,还没有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我几乎是在哀求他,“你应该明白,当前世界上对癌症晚期还没有好的办法。作为子女,你们的心情能理解,但要面对现实,目前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幸福快乐地渡过人生最后的时光,不要让他留下遗憾”。几近绝望地我,溢满心田的全是懊悔,几年来,父亲 一直说胃疼,曾被多家医院诊断为萎缩性胃炎,不曾想一个小病竞掩盖了一个致命的病源,我对自己的疏忽大意,一时悔恨不已。
(1992年12月父亲兰州留影)
听医生讲, 父亲 入院以来,对自己的病情十分清楚,只是在弟弟妹妹面前,始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担心弟弟妹妹年轻,怕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医生特地叮嘱我,你是老大,回来了就好好听听父亲 的意见,他可是个明白人。我滴嗒着泪水,轻轻地点着头。
回到病房,我发现父亲已斜靠在床上,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正在和大家说着话“你们回来了,我的病也治得差不多了,咱们一家人也难得在一起,你们就接我回家吧”,说话那眼神,那语气,分明是在告诉我们,让珍惜他这最后的时光。
那一天,带着医生的嘱托和足够的治疗药物,我们给父亲办了出院手续。出了医院大门,父亲坚持要在县街道走一走,看一看,尽管走的特别慢,感觉一阵风也能把他刮倒,可他坚持不让人扶,对街上的一切,看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多日很少进食的他,那天,竞吃下了一大碗羊肉泡馍,临终前,他多次说,那是他今辈子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3月23日,是父亲 66周岁生日。这一天,我把父亲 的兄弟姐妹都请来,也请来了摄像师,同我们全家一起为父亲祝寿,祈祷喜庆能驱走病魔。生日宴会上,孙子辈为爷爷敬献了鲜花,捧上了生日蛋糕,唱了祝寿歌; 我们兄弟姐妹向父亲 送上了深深地祝福语; 父亲的老姐妹们,席间笑逐颜开,畅议着他们兄弟姐妹今生的情分; 母亲也不失时机地与父亲碰了一下杯,那应该是她们恩爱一生最后一次碰怀饮酒,个中的滋味全在她们心中。在大家的祝福声中,父亲许下了我们已永远无法知晓的心愿,微笑着吹灭了生日蜡烛。那一天,父亲是在喜悦中渡过; 那一天,父亲 给我们留下了他今生唯一的影像; 那一天,我们一家人泪水泡着心,强装欢颜; 那一天,准备了许久的我,却在父亲 喜庆的寿宴上主持词竞说得语无伦次……
(2003年3月23日父亲生前在老家最后留影)
以后的日子,我们与父亲日夜厮守,父亲精神状态稍好的时候,我们就陪他打两圈麻将,陪他谈天说地聊家常,陪他看戏听秦腔。他也给我们讲自己年轻时参军入伍的故事,以及退伍后到公社参加工作的点点滴滴。偶尔也让我们陪他去劳作一生的田间地头,转一转,时不时还找点活儿干,处处流露出对一切都无法割舍的样子。
就这样,父亲 在极度病痛中,靠杜冷丁止疼,靠神奇力量支撑,顽强地走完了人生最后的6个月。在这6个月里,他时常念叨 “我能等到孙子拿到入学通知书的那一天”,他是那样想的,上帝也是那样恩赐的。忽一天,他听说孙子拿到了入学通知书,脸上顿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父亲一生十分要强,尽管多日病痛折磨得难以进食,只靠饮水维持生命,骨瘦如柴的他,躺在病床上,依然衣着整齐,不愿给大家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只要有人来看他,虽然自己已无力起身,但总要示意我们,快把他扶起坐直,以示对客人的尊敬。随着病情日益加重,疼痛经常折磨得他浑身冒冷汗,可他紧咬牙关,轻易不呻吟,看他疼痛难忍时,我们就想给他打一针杜冷丁缓解,他总是说,我还能坚持。他始终以超人的毅力挺着,在他的身上始终能看到一个老军人的本色。
(父亲当年入伍留影)
父亲一辈子心明如镜,对任何事情都想得特别周到。所以,对他的身后事,我把所有想法和安排都如实地告诉他,不让他牵肠挂肚。对他一生的经历,我写成文字,让他过目; 对他参军入伍,参加工作,回乡务农,来兰探望的照片,以及生日宴会的录像资料,我专程回了趟兰州,请专业人员制做成光盘,拿回家后,他躺在病床上看了好多遍,有时看着看着,会不由自主的说,“今后想我了,我就在录像里” 。我们把这句话当作遗嘱,他过世和祭日,我们都在他的灵堂,播放这张光盘,那种感觉仿佛父亲 就在我们身边,永远没有离开。其实,父亲永远都在我们心里,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
8月7日,是我们全家人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父亲 给我们交待完后事,身体已极度虚弱,神志一阵一阵出现迷离,微弱的语气中,他似乎在说“我该走了”。那一刻,我紧紧地攥着父亲的手,心提到了嗓子眼,“大 ,您别走,您千万别走,您就这么躺着,我们永远来服侍您”,我不断的祈祷,不停地喃喃低语,可父亲的脉搏却越来越弱,他真的丢下我们,走了,走了,永远地走了……
给父亲守灵那几天,大雨一直下着,老天爷好像也悲痛难忍,泪水涟涟。就连打墓穴,也只能搭起偌大的帐篷。出殡那天,大家都犯愁着,“准备起灵”,喊声过后,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哭啼的上苍竞突然止住了泪水,雨奇迹般的停了,太阳从云朵后面悄悄地露出了半个脸,向大地撒下了一抹抹霞光,瞬时雨过天晴。难得一小时的好天气,我们送父亲干干净净的入了土。随后,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来了,老天爷好像和我们一样,心情还陷在阴霾之中。在场的人为这瞬间的天象变化,直称奇,有人说,那是父亲一生修来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父亲的坟茔,迎春花郁郁葱葱)
这些年,每次回家,我都要去父亲 坟头烧些纸钱,点三柱香,燃一根烟,磕头作揖,向父亲 问安,告诉父亲 全家安顺,不让他九泉之下挂念。之后,便席地长坐,与父亲 隔世聊家常,虽说听不见父亲 的回音,但看着父亲 坟茔上那郁郁葱葱的迎春花,就好像看到了父亲 那欣慰的笑脸……
作者简介:陈永强,礼泉县昭陵镇南阳村人,1976年12月入伍,现已从原兰州军区联勤部机关退休,目前居住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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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壮美昭陵
编审:张克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