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袁照:沈君山的母亲、“麦子女圣”沈骊英(以此悼念沈君山先生)

沈君山为台湾清华大学前校长、知名物理学家。他的母亲、“麦子女圣”沈骊英是我们的校友,父亲沈宗瀚曾是振华女校董事会董事长。他把母亲的母校当作自己的母校,我曾与沈君山通过几次信。惊悉沈君山于2018年9月12日上午10时病逝,今以此旧文以纪念。
(骊英楼)
“麦子女圣”沈骊英
1946年10月,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受振华女校长王季玉之邀,到振华演讲,向同学特别介绍他所崇拜的几位女性,第一位就是曾为振华学生后又为振华先生的“麦子女圣”沈骊英。陶行知说:“我希望贵校能继续产生像沈骊英先生一样的女圣,产生不被暴风雨所摧毁的女圣,我们都颂赞振华女校产生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
一、至高的境界
冰心曾说:“骊英是最值得妇女界追悼的一个人,我愿意今日的妇女都以骊英的言行为法。”邓颖超赞扬她是“一位埋头苦干、努力精研、孜孜不倦、奋斗终生的最优秀的女科学家,又是一位克勤克俭、公忠爱国的女志士”。
我知道沈骊英是两年前。当时我们请徐城北题词,请他为学校北门东侧的教学楼题写楼名,为纪念他母亲——老一代名校友彭子冈。徐城北把我们学校称作为“母亲的母校”,那份真挚的感情是美丽而动人的。徐思源老师告诉我,语文组最近发现,被称作为台湾“四大公子”之一的沈君山,其母亲是我们振华的校友,并给了我沈君山以及沈君山母亲沈骊英的一些资料。沈君山是台湾琴棋书画皆通的一位大文人,曾担任新竹“清华大学”的首任校长。我很高兴,又发现了一个将会把我们学校称作为“母亲的母校”的人。但是,在我认真阅读了沈君山的材料以后,我的目光超越了沈君山,他的母亲沈骊英的形象更凸现在我的眼前,是那么清晰,那么感人,无法忘记。
沈骊英与大文学家冰心是同学。那是在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1941年沈骊英去世以后,冰心抱病在床上,写了一篇凄婉感人的《悼沈骊英女士》:“威大的风景,是全美有名的。我们常常忙中偷闲,在湖上泛舟野餐纵谈。年青时代,总喜欢谈抱负,我们自己觉得谈得太夸大一点,好在没有第三人听见!她常常说到她一定要在科学界替女子争一席地位,用功业来表现女子的能力。她又说希望职业和婚姻能并行不悖,她愿意有个快乐的家庭,也有个称心的职业。如今回想,她所希望的她都做到了。”冰心又说:“去年这时候,我刚从昆明到了重庆,得了重伤风。在床上的时候,骊英忽然带了一个孩子来看我。十余年的分别,她的容颜态度都没有改变多少,谈起别后生活,谈起抗战后的流离,大家对于工作,还都有很大的热诚。那时妇指会的文化事业组的各种刊物,正需要稿子,我便向她要文章,她笑说,‘我不会写文章,也不会谈妇女问题,我说出来的都是一套陈腐的东西。’我说,‘我不要你谈妇女问题了,我只要你报告你自己的工作,你自身的问题,就是妇女问题了。’她答应了我,暮色已深,才珍重地握别,此后她果然陆续地寄几篇文章来,分发在《妇女新运》季刊和周刊上,都谈的是小麦育种的工作,其中最重要,最能表现她的人格的,便是那篇《十年改良小麦之一得》。今年春天的一个星期日下午,她又带了一个孩子来看我,据她说沈宗瀚先生就在我们住处附近开会,会后也会来谈论。”冰心对沈骊英的情谊很重。冰心正在编《妇女》杂志,找到她,采访她,要她对中国的妇女说说自己成功的体会。沈骊英只是笑笑,说道,我没做什么,只是相夫教子而已。那时沈骊英已经养育着一男三女,长子就是沈君山。她对荣誉看得很轻,却把孩子看得很重,她说那是她一生的作品,很有传统美德。
冰心在报纸上忽然看到了骊英逝世的消息,立即觉得心头冰冷,她想不通,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死去呢!冰心对沈骊英的评价很高,她说:“今天是重庆妇女界追悼骊英的日子,骊英是最值得妇女界追悼的一个人,我愿意今日的妇女都以骊英的言行为法。”邓颖超原与沈骊英并不认识,从未谋面,但是听了她的事迹以后深受感动,立即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了《中国妇女光辉的旗帜——沈骊英女士》一文,赞扬她是“一位埋头苦干、努力精研、孜孜不倦、奋斗终生的最优秀的女科学家,又是一位克勤克俭、公忠爱国的女志士”。
沈骊英去美国留学是振华校长王季玉推荐的。王季玉当时曾推荐两位女性到美国,另一位是杨绛,杨绛的清华梦,使她未听从王季玉的建议,但在清华的校园里,却成就了杨绛与钱钟书的一段美好的姻缘。沈宗瀚是沈骊英的丈夫。沈骊英去世以后,沈宗瀚写了《亡妻沈君骊英行述》,沈宗瀚说:“校长王季玉甚倚重之,奠定日后发展之基础。”“经王季玉先生推荐,得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免费学额。”在美国求学期间,为何突然弃文转农?沈骊英收到了一封家书,母亲告诉她,父亲一生都在从事研究农业和农学,生前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子女中间有一个人能够继承他的事业。 “得慈母手谕,内附其先严遗笔,嘱以子女一人学农,研究粮食生产,以继其志”。沈骊英对母最为孝顺听话,毅然弃文从农,选择了农学作为自己的毕生事业。
如今,学校西花园孝通图书馆二楼回廊的墙壁上,镶嵌了一块沈骊英的事迹碑:沈骊英,世界闻名的中国农学家。1921年至1924年在苏州振华小学部任教三年。旋留学美国,在威尔斯利女子大学研究植物学,获理学学士学位。后又入康纳尔大学研究农学两年。在美期间,教授介绍世界学术进步概况时,列举学术专家之姓名、国籍,以鼓励各国学生,所举国名甚多,而唯独无中国。沈骊英感触殊深,遂立志献身科学,报效祖国。1929年回国,到苏州振华女校任教务主任。1930年任浙江省建设厅农林局农业技师,从事水稻、小麦品种改良之研究。1933年,任中央农业实验所农业系技正。此后,赴苏、皖、湘、桂、川、黔等地试验小麦杂交育种。所选育之九品系优良麦种,亩产较当地小麦高出40—100斤,且适种范围广,抗病害力强,成熟期提早5—10天,并可不碍水稻前期播种。其中“中农18”,系从世界小麦1700余品种中做对比试验,经七年不懈努力,优选培育而成。此良种抗病,早熟,丰产,质优,适应于中国,尤其是川、鄂、黔、陕等省。1937年起大面积推广,成都三年比较试验结果平均亩产高于当地小麦41斤,获巨大成功。沈骊英所选出的小麦杂交育种9个体系,解放后被命名为骊英1—9号,其中骊英3号和4号得到大面积推广,被人们称作是“麦子女圣”。
二、秋风的悲杀
钱天鹤在吊唁时赞誉道:“骊英先生为农业界不可多得之科学家,其地位之高,在今日甚少有人可与之并驾齐驱。”
董必武作五言长诗《挽沈骊英女士》,诗中说:“勤劬如老农,跋涉于泥田。男生尚不易,妇女争华妍。”
1920年沈骊英与沈宗瀚结婚。随后,她走出振华,辅助丈夫潜心于农学研究。冰心说她是一个已婚女子,以生育为天职,同时又是一个公务员,亲理试验乃分内事,在双重的重负之下,她并不躲避,并不怨望。这是她平日精神修养的独到处,使她能够以“自信心与奋斗力与环境合作,渡过种种的难关”。沈骊英从事农业科研,孜孜不倦。常冒大风雨赤足行走于泥泞中,逐一审察试验之作物。对小麦品种的改良,她有着历史上不可磨灭的伟大贡献。抗战以后,国民政府从南京撤退时,沈骊英以妊娠之身带子女三人开始流亡,仍亲携历年试验记录和种子箱,自宁而湘而黔,辗转数千里,抵达四川荣昌县。途中常说,“抗战期间,一滴汽油,即为国民一滴血”,拒雇汽车而颠顿跋涉于蜀道。
沈宗瀚在《亡妻沈君骊英行述》中,具体描述了沈骊英发现“中农二十八”的情景:二十三年春,麦将熟矣,天忽大风雨,倒屋折树,势甚凶猛,经一昼夜而风势稍杀。君即趋麦地,见附近农民小麦即以倒卧,试验地之世界小麦亦全数倒伏;惟君以锐利之目光察觉一千七百余品种间之倒伏程度,颇有差异,乃赤足跋涉于泥泞中,对每一品种详加观察记载,发现有一品种依然直立,有众汨独挺之概,此即“中农二十八”小麦之源是也。以后在各地历经试验,证明茎坚、产丰、抗病力强,尤适应于川、鄂、黔、陕等省。自民国二十八年起,川省即加大规模之推广,故名中农二十八,以及其推广之年也。
冰心在《悼沈骊英女士》里中肯地认为,沈骊英所写《十年改良小麦之一得》一文,最能表现她的工作精神。“她相信我们妇女的地位,不是能用空空的抗议去争来,而是要用工作成绩来获取的。骊英和我谈到种种妇女问题,她常常表示,‘妇女问题,已过了宣传时期,而进入工作时期’。她主张‘女界同志一本自强不息精神,抓住社会埋头苦干’,她主张‘自问已劳尽力为国家服务,而不必斤斤于收获之多少’。这种‘不问收获,但问耕耘’和‘多做事,少说话’的态度,也是骊英最不平常之处。”
沈骊英终日埋头丘陇与实验室内,终至积劳成疾,1941年10月7日,猝发脑溢血,殉职于任上,年仅四十四。国共两党共同悼念她,冯玉祥、邓颖超、邓初民、史良、谢冰心等前往吊唁。董必武作五言长诗《挽沈骊英女士》,“勤劬如老农,跋涉于泥田。男生尚不易,妇女争华妍”;“杂交育麦种,实验费专研。中农二十八,成绩甚灿然”;“积劳而致疾,突发未能痊。凶问播遐迩,听之泣涕涟”。沈骊英身后留下著作22种,许多被翻译刊载于英、美作物育种学和生物学杂志,经常为各国学者所引证,中国近现代农业之父、钱理群的叔父钱天鹤先生,当时也是振华的校董,他撰文说:“骊英先生为农业界不可多得之科学家,其地位之高,在今日甚少有人可与之并驾齐驱。”如今,六十多年过去了,今天我们读着沈骊英的事迹,心情像当年邓颖超一样,“当我读着沈宗瀚先生所著《亡妻沈君骊英行述》和听了朋友们谈起她的可歌动人的事迹的时候,我是如何深深被感动着,受激励着,以至我的血流曾几度地沸腾而紧张起来。”
三、永远的教诲
沈宗瀚说:“骊英取道欧洲返国,任苏州振华女校教务主任,与校长王季玉女士相得益彰,锐意改进校务。”
费孝通说:“可是这个老师却会拉着我的手,满面是笑容,是个手里没有戒尺的人。”
费孝通是沈骊英在振华的学生。沈骊英去世以后,费孝通以《一封未拆的信——纪念老师沈骊英先生》表达自己对先生的崇敬之情。费孝通十岁那年,母亲把他送进了振华学校,把他交给了沈骊英。当时学校师道尊严很严重,老师手中都有戒尺,都可以打学生手心,罚学生立壁角,但费孝通说:“可是这个老师却会拉着我的手,满面是笑容,是个手里没有戒尺的人。”沈老师给了他许多很美好的记忆,他又为老师的成长发展而欣喜。“在我们分别的二十多年中,竟会生长得比她的学生更快。她并没有停留,她默默地做了一件中国科学界里罕有的大事。”沈骊英民国七年毕业于上海神州女中,为张默君、叶楚伧先生弟子。毕业后,任教于苏州振华女校。1929年秋天,沈骊英从美国“取道欧洲返国,任苏州振华女校教务主任,与校长王季玉女士相得益彰,锐意改进校务”。沈骊英在振华虽然任教时间不长,但她对振华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王季玉与沈骊英克勤克俭,致力于振华,遂使校风淳朴,校誉远扬。两人情投意合,在今天的学校校史中,还保留着一幅王季玉与沈骊英在园林假山之上两相依依的合影。王季玉几乎有着与沈骊英同样的受教育的经历,先毕业于苏州景海女师,后去日本留学,再去美国麻省蒙特豪里尤克学院专修文学,又考入伊利诺大学,改攻生物学。归国后,继承母志,开女子中学教育之风气。
沈骊英与沈宗瀚更是一段振华的佳话,古吴轩出版社曾出版了《振华之路——苏州十中百年纪程》,书中对沈宗瀚、沈骊英都有专门的文字。沈骊英离开振华以后,也曾经到振华演讲,她演讲的题目是《天演进化与民族自决》,她对同学说:万物皆由细胞组织而成,现在最美的也是从以前最劣的进化而来。她提醒学生:近百万年来,才给哺乳类动物占了主人的座位,近万年来,人为万物之灵,驾乎各动物之上。她告诫同学:欲把守这把主人翁的交椅和国际间的地位,我们要觉悟,要努力。第一我们须要有科学精神,非但能促进物质文明,且可调和理性,令学者思想有条理,做事有次序,不尚空谈而喜实事求是;第二要有公德心,尊重人家自由,爱惜公共东西;第三要有合作精神和服务精神,要能容纳人家的意见,服从领袖的指导和公布的宪法;第四我们应该有冒险精神和愉快的性情;第五要有世界眼光,闭关自守的政策,现已不通了,我们要留心时事,注意各国政治、经济的变迁和文化的发展。
沈宗瀚也是一个与振华密切相关的人,他与沈骊英同样都是教育家。沈骊英去逝后,丈夫沈宗翰悼念爱妻之余,毅然担任了苏州振华女中校董会董事长,他曾到振华来演讲,古吴轩出版社出版的《百年讲坛——名人演讲录》收录了他的《科学对于农业的贡献》。他说:“无论什么事,只需有了计划、决心与毅力,无愁不成。改良种子的事业,也是如此,只需我们靠了决心与毅力,也可以达到目的的!能这样,我们的国,又何愁不渐渐地富有起来呢。我们中国,原是以农立国的国家,对于这种改良种子事业,真是应该赶紧努力的啊!”精辟深刻的演讲,让同学一生受益。沈宗瀚先生关心振华的事业,一以贯之。抗战爆发后,苏州一度沦陷,振华也被迫停办。抗战胜利后,他积极帮助王季玉先生,为复校做了大量工作,并担任校董会长直至他随农联会迁往台湾,带走了儿子沈君山,留下了三个女孩在大陆,并把其中两个未成年的女儿托付给王季玉,留在振华读书。
骊英是一个传统美德与时代精神集于一身的人,她相夫教子,但没有在相夫教子中迷失自己。是一个至情至性、至仁至义的新女性,丈夫沈宗瀚的成功的事业中有一份她的支撑。沈宗瀚是著名的农学家,曾留学美国学习农业,在小麦、水稻、高粱育种等研究上颇有建树。著有《中国农业资源》《中国各省小麦之适应区域》《克难苦学记》等,与人合编有《中华农业史论集》。1990年12月,中国农学会在北京举办了《沈宗瀚先生农业学术研讨会》,这是40多年来,海峡两岸农学家第一次共聚一堂的盛会,出席的专家名流计有费孝通、何康、卢良恕等人,会上的老一辈农学家提供的史料说明:沈宗瀚早在1920年就是农学会的永久会员,那时他才24岁;1926年他还在康奈尔大学研究院攻读时,就已崭露头角,跻身于高层次的科学家之列,参加了由翁文灏、竺可桢、胡先骕等8人组成的中国代表团,出席在日本东京召开的第三届太平洋科学会议。今年春季,学校在西花园西花厅东侧的季康亭廊的墙壁上,为沈宗瀚先生同样也做了一块事迹碑,以表达我们对他的敬仰。
四、绵延的故事
沈宗瀚说:“君一生具有创造性之学术,贡献国家,固以不朽,而其治家自奉,亦可为妇女界之典型。”
沈君山说:“我虽然没踏进振华的大门,却因为双亲的关系非常熟悉也非常亲近,是我的‘母校’——母亲卒业和任职的学校。”
沈宗瀚在哀婉凄恻的《亡妻沈君骊英行述》中说,“君一生具有创造性之学术,贡献国家,固以不朽,而其治家自奉,亦可为妇女界之典型”。沈骊英去世时,“长子君山,九岁,肄业小学六年级;次女咪咪七岁,肄业小学二年级;三女茵茵五岁余,幼子飞飞三岁余,均入幼稚园”。如今,沈骊英未竟的愿望都实现了,无论是丈夫的事业,还是子女的事业都有令人瞩目的光彩。
长子沈君山,台湾大学物理系学士,美国马里兰大学物理博士,曾任职于普林斯顿大学、美国太空总署太空研究所及普度大学。1973年返回台湾后,担任新竹“清华大学”物理系教授兼理学院院长,于1993年当选第一届民选校长。早在1956年台湾新竹“清华大学”建校时,沈君山曾担任梅贻琦校长的助理、吴大猷教授的助教。舆论普遍认为,台湾“清华大学”“由一理工学校发展成注重通识,并具人文气息之完全大学,沈校长厥功甚伟”。君山是台湾“四大公子”之一(另外三公子为连战、钱复与陈履安),在不同的领域里均是佼佼者。他曾是台大足球队队长、篮球队队员,赴美求学期间又连续三年获得美国围棋冠军本因坊头衔,后来又赢得两次世界桥牌赛亚军,文武兼备。90年代初,两岸解冻,沈君山出任台湾“国家统一委员会”研究委员,对于和缓两岸,启动交流作出了很大贡献。2001年4月下旬,沈君山以台湾“清华校友会”理事长的身份与新竹“清华大学”校长刘炯朗等一同到北京,参加了清华大学九十周年校庆活动。访问期间,沈君山还提笔为两校合作题词:水木同源。
2006年6月10日,我与一些老师,北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拜访了沈宗瀚、沈骊英的三女茵茵,即沈慈荫教授。沈慈荫是振华的校友,父亲去台湾前把她托付给王季玉校长。她对振华、对王季玉怀着很深的情感,对我们絮絮地讲述一件件往事,讲述她对母亲父亲的怀念,讲述他们弟兄姐妹之间特别是与大哥君山的情谊。在她家的客厅的桌上,摆放着前几年去台湾省亲时与君山的合影。我们带去了一封给沈君山的信,请沈慈荫转寄给她哥哥。我以校长的名义邀请君山在2006年10月的秋天来学校参加百年庆典。
时隔不久,我收到一封从台湾新竹市“清华大学”西院寄来的信。沈君山回信日期是2006年6月28日,信中说:
“您6月10日的信收到了,我虽然没踏进振华的大门,却因为双亲的关系非常熟悉也非常亲近,是我的‘母校’——母亲卒业和任职的学校。爸爸也担任过振华的董事长,平时谈起振华和王季玉校长。
感谢您寄来的明信片和邀请,苏州庭院之美天下闻名,在这些明信片中处处可见,我一直想来苏州一游,顺便访问振华,可惜一再蹉跎,现在健康条件已经不允许,尤其出必轮椅,庭院楼阁幽径奇石虽美,但对于不良行为的我,却成为实际上的障碍了。不过无论如何,谢谢您的邀请。您若访台,务请赐一电话安排来清华一游。”
君山先生由于健康的原因,最终无法前来,令我们十分遗憾。校庆结束之后,我给他寄去了盛典的照片和他父母亲的老照片,这些照片有的已经在历史档案中尘封了许久。很快,又接到沈君山第二次回信,他说,很感激母校再一次把他带回到那个令人怀想与痛苦的岁月。他说,你们寄来的母亲与父亲的老照片,我都放在家里厅堂的供桌上,早晚都要朝拜一次。感情之真挚,读了令人动容。如今沈校长居于幽静的新竹“清华”校园,希望他安康长寿。
冰心在催人泪下的《悼沈骊英女士》中说,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骊英都是一个极不平常的女子。我所谓之不平常,也许就是她自己所谓的“陈腐的一套”。女科学家中国还有,但像她那样肯以“助夫之事业成功为第一,教养子女成人为第二,自己事业之成功为第三”的,我还没有听见过。这正是骊英伟大之处,假如她不能助夫,不能教养子女,她就不能说这种话,假如她自己没有成功的事业,也就不必说这种话了。
本文即将结尾,我的内心也从激动趋于平静。现在,我们包括君山等后人,能够如此地承受沈骊英的恩泽、沈宗瀚的恩泽,那是我们无上的荣光与幸福,他们是我们永远的旗帜,是我们永远的办学的旗帜。印度诗哲泰戈尔说过:“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这是多富有哲理的诗句啊。
本文选自拙著《旧雨来今雨亦来》,古吴轩出版
(骊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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