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追债
王长安无功而返。果农听到风声,一下子便坐不住了,他们一群群地涌进王长安的公司里,要求偿还他们的果款。
“当初,不要你们的苹果你们争着要给,还把80的苹果给我混进去一些60的果子,人家客户发现后都没说什么,还有你……”
王长安指着一个缩在墙角的瘦猴子的人说,“你狗日的把那大石头放在箱子底下,你还有脸来哩。”
他非常凶狠地训斥果农,瘦猴子听了,缩得更不见人了。
果农的气势有些软了,女会计趁机说:“大家都先回去,有我们在呢,不用怕,你们那些钱算什么嘛,我们公司光贷款就贷了十几万,我们都不急,你们急啥嘛 ?”
果农说:“那我们的钱到底啥时候能给嘛?眼看要过年咧。”
“你们的钱我一分不欠!” 王经理很不高兴。
有个叫寇粮仓的,是王长安的小学同学,他说:
“我咋听谁说,喔狗日的梅天风跑球子了,找不着咧。”
“谁说的,你听谁说的?……你妈的,收你的苹果最多,……这才几天嘛,人家卖苹果要不要时间?……说好苹果卖了才给钱,现在你叫人家拿啥给你钱嘛。”
王长安对这个小学同学也不客气。
“大家都回去,大家都回去 ,有我们在呢,你们放心吧。那边钱一打过来,我们马上给大家清。”
女会计总算把果农们劝回去了。
但是紧接着,纸箱厂的人,运苹果的人,包苹果的人,开饭店的四川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到公司来开始要帐。
黑子也来了几趟,没有直接提钱的事情,因为黑子跟王长安关系不错,他们两个整天称兄道弟的。黑子是个东北人,噪门很大,他一来先要在王长安的肩头上锤一拳,然后嘻嘻哈哈地跟王长安谝起来。王长安给他的 “帝都酒楼”结过不少钱。黑子没提钱的事,但是意思是很明显的。
后来黑子就叫她的老婆来了。黑子的老婆是个大屁股大奶子的白胖女人,大冬天里却穿着一件极低胸的羊毛衫。黑子的老婆在王长安的身旁噌来噌去的,说黑子最近连进菜的钱都没有了,还是借的丈母娘的钱,丈母娘在街上卖香蕉,黑子把丈母娘卖香蕉的钱拿过来进的菜,不然就要倒闭了,开不成饭店了。
“要是黑子开不成饭店了,王大哥呀,你可去哪儿吃饭呢,有谁会像我跟黑子那样对你那么好呢?”黑子的老婆嗲声嗲气地说。
黑子老婆不知道,她的大奶子对王长安是不起作用的。她白噌了半天,王长安脸挺得平平的,坐得端端的,照样跟她一句话也不说。
银行的人也开始来了。王长安先后在银行贷了两次款,王长安的一个同事后来调到了工商银行 。这个同事在工商银行当一个什么部的主任,帮助王长安贷了不少钱。
同事没有直接来,就派了两个女职员来,这两个女职员,上班的任务就是到秦丰公司来催款。后来,她们两个又撵到家里来要钱,他们说要不回来钱银行要扣她们的工资。她们两个极有耐心地坐在家里不走,至到见到王长安为止 。
两个女职员总是一起来,但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胖胖女人,声称要给孩子做饭,经常要提前离去,她走之前不忘记给另一个交待 :“你再等一会呵,不相信他不回来。”她在下楼梯的时候,扭回头对另一个说。
她们这样坚持了好久,每天按时到我们家里来就像是按时上班一样。
后来,听说那个贷款给王长安的同事受到了牵累,被银行发配到了郊县一个偏远的小储蓄所当了主任。
年关将近,压力越来越大,果农不仅光到公司里来要帐,也像银行的那两个女的那样,撵到家里来了。
过年的气氛总是跟平常不一样,外面已经天天响着鞭炮声了,可是我却忧心如焚。这个年将怎样过啊!
到了阴历二十三,已经过了小年了,王长安还守在南昌,没有回家。这是他和公安局的人第二次下南昌追讨。
一群人围着女会计。女会计把电话打到南昌,王长安说他暂时回不来,女会计问情况怎么样,他说回去再说。实际上他也没有办法回家,事情没有解决,回来如何向这么多的人交待呀。
家家户户都在洒扫庭除,置办年货,忙忙碌碌准备过新年。而我们家的门口,此刻,每天却蹲满了要帐的人。他们有的蹲在楼梯口上,有的就坐在楼前的院子里。我告诉他们王长安不在家,他们不相信,就蹲在那里死等。
有时,他们一早就来敲门,敲不开,紧接着就去敲邻居家的门,问邻居见没有见这家人,王长安在家不在?
开始邻居还有一些耐心,对要帐的人说一句,没见,不知道 !到后来,敲门的次数多了,邻居也烦了,开开门,一看又是这些人,话也懒得说了,“啪”地一下就把门关掉了。
那时候,我最担心的是我的孩子,孩子那时候才八岁,我不让她出去,把她关在屋子里,害怕出现意外,整天提心吊胆的。
她放学的时候,我的父亲总要到学校门口去接她,害怕哪个要帐的人一气之下,拿孩子下手。
到了年二十九, 王长安从南昌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他们这次下南昌是怎么搞的,公安局派去的人,别的人我没有见过,可是那个小朱,看上去也挺精明强干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连梅天风和罗金宝的一点影子还是逮不住呢?
王长安他们仍然是一无所获。
后来,我听小朱说他们在南昌也很辛苦,大冬天里,他们不睡觉,在一个叫做钟西山的人家门口又蹲守了六天六夜,但钟西山家的窗户也始终是黑的。这次他们在南昌打听到,梅天风是给一个叫做钟西山的人干的,钟西山是梅天风的老板,梅天风和钟西山一伙的。噢,当初钟西山也到秦州来过,但很快就走了。没有找到梅天风,他们就从钟西山下手,但也同样没有捕捉到钟西山的影子。
这个情报是另外一个追债的河南女人提供的,这个河南女人恰巧跟王长安和小朱他们住在一个饭店里,河南女人说钟西山一伙在河南开封骗了她们三十多万元的大蒜钱。
河南女人建议他们不要回去,再等等,说春节肯定能抓住人。但小朱和王长安他们还是先回来了。结果当天晚上,河南女人打听到钟西山在南昌的大福山提货,立刻通知了河南警方,河南警方连夜赶到,从大福山把钟西山直接押解到了河南。
钟西山在河南开封被关押了两个多星期,钟西山的老婆终于被逼了出来,她拿了钱,赎回了钟西山。
寇乃旺建议王长安到河南去,与河南警方商量,能否把钟西山押解到秦州来?王长安就又带着寇乃旺和肖万寿去了河南。河南警方当时答应了,说河南的帐清了,就把钟西山交给秦州。但后来,河南人的帐清了之后,却把钟西山又给放了。
肖万寿说:“咱去了那么多的人,不如人家女的,人家一个女的把人都能弄住。咱却弄不住。”
“咱这公安局也是闷熊得很,人家河南公安局听说把钟西山一弄过去把他关在一个宾馆里,一条腿都给打断了,还用枪指着钟西山的头,叫他给他老婆打电话,钟西山乖乖地就打了,人家不光把货款钱要回来了,还多要了十万元哩。”
寇乃旺又说道。
王长安是半夜回来的。他的小学同学寇粮仓在家里坐不住了,就叫上另一个果农,到南昌去找他们,结果,寇粮仓中途在长沙火车站碰上王长安一行,就又跟王长安他们一块回来了。
第一个截住王长安的人是开饭店的四川人。四川人比较精明,估计王长安过年时肯定要回来,他在将近年关的几天里,天天守在秦州汽车站等王长安。
四川人个子低,不怕冷,天天蜷缩在汽车站的玻璃门后面,不时地抽上一根烟。王长安一跳下汽车,四川人掐灭了烟,立刻从玻璃门后面弹跳出来,冲着王长安大喊了一声:“王经理!”
于是,四川人就紧跟着王长安,寸步不离,王长安走哪他走哪,他还帮着王长安提箱子,给王长安买打的票,最后,四川人跟王长安一起进了门,到了家里。
我正在给窗户上挂窗帘,王长安一进门就说:“快把那烂熊东西卸了去,挂那干啥?”
我知道他心烦,就没理他,只管挂着。
“人,都有栽跟头的时候,做生意,偶然失败不算什么,就像在战场上打仗一样,有胜仗也有败仗,商场如战场,哪里会有常胜将军呢?”
这个瘦瘦矮矮的四川人看来还不错,他不紧不慢和颜悦色地劝说着王长安。
他还举例子说在他们家乡四川的某某人,前几年也是被人家骗了,站在楼顶上要往下跳,老婆在他身后说,跳吧,跳吧,你跳了,我领着娃儿一块跳。这个人就没有再跳楼。……后来,这个人东山再起,照样做着大老板。
“听我给你摆一摆龙门阵,王经理,千万要想开些,莫烦躁,莫心慌,多替老婆娃儿们想想。路还长着呢,山不转水转嘛。啥子事情都要靠运气,暂时运气不好,说不定很快就转运了。一年背二年运,运气不到,啥子都不好。”四川人说话很好听,充满抑扬顿挫之感。
接下来,四川人拿出一大把皱皱巴巴的纸条,让王经理看。
“这些,都是你公司的人在这上面签的字,签的都是你的名字。……大概要六千多块钱。”
“这么多,咋搞的,……都谁签的字?”
“都是跟着你一块吃饭来过的,我都见过的,那个姓寇的,还有那个火车站的老段,……你说过的,他们这些人谁签都行。……只要是你的名字。”四川人还是抑扬顿挫地说着。
王经理拿过纸条看了看没有吭声。
实际上,这一堆条子,四川人已经拿到公司找女会计看过好几次了,女会计说没钱。女会计手里此时是真的一分钱没有。再说,这些条子上的人有的她连见都没有见过,她怎么能报这些钱呢?……
“王经理让签的,你找王经理去。”女会计把条子扔给了四川人。
另外,女会计自己现在也遇到了麻烦,她的爱人是秦州市武装部的政委,老家在陕西彬县。这次王长安公司发的六个车皮苹果,其中有她爱人老家彬县的一车皮。女会计和他的当政委的爱人,原想利用她在公司当会计的机会,帮老家人一点忙,也在家乡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在外的本事,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现在她爱人的老家彬县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万一知道了,该怎么办?这个钱要是真的要不回来,她如何能跟爱人的家乡人交待。她正在为这事心神不安,别人的事根本顾不上去管了。
四川人还在一旁说着:“我在秦州开饭店时间并不长,第一个到我这里吃饭的就是你,我看王经理是个实在人,就同意签字了。……在我们那里,早不兴这一套了,有钱就吃饭,没钱就拉倒。”
四川人点起一支烟,先递给王长安,又给自己点了一支,不慌不忙地吸起来。看起来,今天,要是没有一点结果,他是不准备走了。
王长安没有招了,他把我叫到卧室里,对我说,先给我一些钱。 我说我哪里有钱? 王长安说,我明天就还你! 我说,你拿啥还我,……就要过年了,家里还什么都没买 。
“买啥嘛,你不是不知道,……过啥年哩?”王长安对我说。
“ 我又没有钱,拿啥给你。我一直在家养病,这才去上班几天。哪里有钱?”
我想这个钱是公司欠下的,又不是王长安自己欠下的,凭什么给他。
王长安生气了,对我说:“到底给不给?”我说:“要多少?” 王长安说:“你有多少?”我说:“我只有五百块钱。” 王长安说:“那你就拿五百块。”
我打开放钱的抽屉,拿出五百块钱递给了他。他出去后又把四川人叫到女儿的小房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给四川人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好久才从里面出来。
王长安从女儿的作业本撕下一张纸,掏出钢笔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四川人拿过纸条,看了看,说:“好,那么,过了年,务必请王经理把兄弟的事解决了。……王经理心里也要安逸些,莫着急,兄弟就先走了。不好意思喽。”
显然,王长安在无可奈何情况下给了四川人一些钱,又给四川人打了个借条,才打发走了这个始终不发脾气的四川人。
以后,这个办法,被王长安屡次采用。
遇到要帐的人,不管是果农,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他就用这个办法来对付。—— 我承认我欠你的钱,我给你打个欠条行不行?等我有了钱,一定还你!
“行,那你给我说,到底啥时候还?”来人问。
“我也说不清,看公安局处理得咋样! ”
“我不管,你在某某号以前必须给我清了。”
“行嘛,你说某某号以前,就某某号以前,我尽量吧。”
“那你把这个日子也写上。”
“写上顶啥用嘛。有了就还你了嘛。”
“不行,你还是写上。”
“写上,就写上。到时候还不了,你也甭怪我。”
“我不管,我到时候来。”
“好吧!”
打发走了四川人,王长安在家里算是安安生生地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刚亮,就有人开始敲门。咚,咚,咚的敲门声不绝于耳,伴着大声的叫喊:
“老王 ,…… 王经理,开门。……,王老兄,我知道你回来了,开门,开门嘛。”
这阵势,大有敲不开门绝不下战场之势。
我们这套房子是王长安单位刚刚分给他的,他因为主动要求下海,完成了市上的指标,就给了他这套房子,带有奖励的性质。王长安分了房子的同时,就下海了,一直忙得焦头烂额的,根本顾不上收拾。
学校的房子被收回去后,我当初设计的那套家具,还有床,写字台等物品,被王长安自作主张地送给了办公司后认识的一个姓蔡的朋友。
王长安当了经理之后,为人行事,看起来气派多了。到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梅天风天天接触,身上多多少少的也沾染上了一些梅天风的气派,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姓蔡的人对他说,你当经理的人用这些旧东西跟你的身份太不相称了。要不了多久,你啥东西能没有嘛?不用你买,都有人给你送哩。
大概王长安也是这样想的吧 ,所以,他对于旧的东西一点也不留恋,二话不说就把旧东西一股脑送给了老蔡,可我却总是有点可惜我设计的那套家具。
现在,屋子里除了做了半截子的床和从姐姐那里搬过来的一个旧方桌以外,什么家具也没有。我放衣物的地方是借用我从江苏带回来的洗衣机的大纸箱子。大箱子几乎跟我一样的高,有一次,我从大箱子里取东西,手伸得深了一些,还差一点栽到纸箱子里去。
半截子床是一个姓常的人给做的。姓常的人通过姓蔡的人认识了王长安,主动要求给王长安装修房子,王长安一出手就甩给了姓常的朋友五千块钱,姓常的人做了一个空空的床架子之后,就说钱花光了。
后来王长安去了南昌。姓常的人也就收工不干了。
我父亲把姓常的未做好的空床架子叫做“空壳旯。”
“空壳旯”是没办法睡人的,后来还是父亲找了一些从矿上带回家的旧木板钉上去,才算有了床板,能在上面躺人了。这个床没有床头,也一直顾不上油漆 ,就那么的露着四面光光的三合板。 我一直用着这个床,我用一个能够搭拉下来的大床单遮住没有油漆的三合板。
王长安听见敲门声,赶紧穿起衣服 ,从“空壳旯”床上爬起来,躲进了卧室后面的阳台上。
当我开开门之后,“轰”地一下,涌进来了一群人,他们是紫土镇的果农,没有沙发可供他们坐。有几个人坐在了仅有的两三个凳子上,围在那张旧方桌旁。大部分的人没有地方可坐,站在那里,客厅顿时显得十分狭小。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罗圈腿的果农,他趔趄着摇摇晃晃地坐在凳子上,大冬天里,穿着一双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的条绒布鞋,布鞋底沾了很多的泥。他光着脚没有穿袜子。
喝水的杯子也不够用,我象征性地倒了几杯水放在方桌上,说你们先喝点水歇歇。没有一个人喝水。他们一口同声地问:
“王经理人哩?”
“他没在家。” 我说。
“到啊哒去了。……我表弟给我说他昨晚跟公安局的人一块回来了嘛?”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孩子在卧室里喊着:“快把窗帘拉上,快把窗帘拉上。”
原来,王长安蜷缩在阳台上很不舒服,就换了一下姿势露了一下头,孩子看见了就赶紧喊,把窗帘拉上,把窗帘拉上。
果农听见了,有两个人迅速冲进了卧室,跑到阳台上,一把把王长安揪了出来。
“啥人嘛,你! 没有钱,有句话也行嘛!……我们来多少次咧,连你贼日下的面都见不上,你得是想赖帐哩。”
王长安好像怕我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有事总是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是他一如既往的作风。他一句话没说,径直走到孩子的小房子里,一群人也“轰”地一下子跟了进去。
没几分钟,听见小房子里传出“噼哩啪啦”的响声,我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冲了进去。果然,那两个把他揪出来的果农正在打王长安,一个人用脚在踢他,王长安蹲在那里,抱着头躲闪着,任那两个人打。
“你们打他干啥?有话好好说嘛。”我上前说道。
“好好说?…… 嫂子!”
那两个果农看起来比我要老得多了,却也叫我“嫂子。”
“嫂子,你知道,我们来多少次了,光到公司多少次了?……我紫土镇到这哒要十来个元哩,光花这钱花了多少?……要过年咧,乡上要收我们农产品特产税,要的紧得跟啥似的,不交还要扒房子哩。我拿啥交嘛。你最起码见个面说说,这事情到底咋个弄法嘛。”
老实说,这些果农看起来真的挺可怜的,他们一个个紧锁着眉头。三十多岁的人,个个看起来像小老头一般。有个人穿着不伦不类的西服,腰上却系着一根红腰带,红腰带从西服底下滴溜了出来,他一说话,红腰带甩来甩去的 。
是啊,即便暂时拿不上钱,他们多么想听到一句让他们放心的话呀。
他们并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
那个用脚踢王长安的果农又说:
“好我的嫂子哩,你知道我家的果子是我老娘帮我务下的,我老娘帮我摘果子,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害怕你们验不上果子,我老娘连苹果把把子都不敢给碰掉了,整整一个秋天,我老娘来来回回地在苹果地里跑,把一双鞋都沤烂在了地里了。”
真不知道王长安当初是怎样想的,看一看这些果农,看一看他们的脸,他们的手,怎么会那么放心地把这些可怜的农民弟兄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苹果交给那些油头滑脑的南方人呢?
如果有一点点替这些果农着想的心,也不会那么得不负责任了。
一个果农说:“我二爸眼看就要断气了,一时时好,一时时瞎,这两天一个劲地吐血,医院都不叫住了,拉回来屋里等着哩,就指望着卖果子钱给我二爸买口棺材哩。”
一个说:“我妈阑尾炎住院动手术急着用钱,到处借钱,欠下一勾子的债,想出院都走不了人。”
一个说:“我娃今年上了延安大学,走时在娃他大舅、二舅喔拿的钱,我答应年底给人家还哩。”
听他们一个个说的那样可怜巴兮,那样的哀哀戚戚,真不知道该给他们说些什么话好了。
怪不得王长安也只好躲着不见,面对那些期待,焦虑,又那样可怜巴巴的目光,的确是需要勇气的。
也许,他们说的那些话未必全是真的,但是这也恰恰说明这些来自乡村的果农毕竟还是老实的,厚道的 。
有一个果农说:“好我的王经理呀,我往你屋里跑,都跑了三十几回了! ”他掏出一大把皱皱巴巴又脏不兮兮的车票,“你看,我这哒也有一大堆车票哩。”
唉,说什么呢? 料想王长安的心里也一定很难受吧。
王长安的公司还在一个国家行政单位拆借了几万元钱,到底是国家单位,法律意识比较强,过了年以后,他们率先把王长安的公司告上了法庭,因为王长安只是一个经理,公司主管上级的领导居然是秦丰公司的法人代表,所以堂堂的领导此刻也只好跟着上了法庭。想必当初成立公司之时,这位领导肯定是忽视了这个问题。
其实,王长安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当初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以王长安的心眼,他决不会有意设计这样一个圈套,最终把他的上级领导套进去。他和领导一样,都是适应了当时的大形势,大气候,跟着潮流一腔热血匆匆忙忙办起了公司,哪里想到一上手就遭遇到了失败,头一脚踢出去,就栽了个大跟头呢?
上级单位的干部和职工当初人人集资的几千元钱,看来也很可能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了,领导正发愁如何向集资的干部和职工交待呢?
领导自从宣布了他所管辖的部门成立了“陕西秦州秦丰果业公司”, 算是向市上交了差以后,所有事项一概没有过问过,连到公司来都没有来过一次。领导只是原计划过年时到自己下属公司拉一些苹果打点各方人土,听说还准备给北京送一些。这个小小的计划也还没有来得及付诸实施,不意自己一夜醒来莫名其妙地居然成了被告。
领导意外异常,又气愤异常,在市政府门口恰遇上了王长安,真格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时恼羞成怒,居然也忘了领导身份,上去揪住王长安的头发就打。
气虽出了,可是法庭还是要上,钱还是得还。无奈,上级单位只好把王长安公司拆借的几万元钱替王长安还了。
以后,其它的一些单位和个人也摸着了这个门,纷纷把王长安以及秦丰公司告上了法庭。传票一张张地送到家里,多数情况下,家里是没有人的,即便有人,也不开门,门上的猫眼不知被谁恼怒地用烟头烧坏了。烧坏就烧坏,反正就是不开门。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传票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或者是夹在门外的把手上。
这个时候,王长安已经“皮”了,就像让签字就签字一样,让打欠条就打欠条一样,王长安上法庭也成了家常便饭,让上法庭就上法庭。有人拿着法院的判决书来找王长安,照样不起作用,法院执行庭的人偕同当事人一起来,也没有用。
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咬人,王长安反正没钱,谁又能奈何他。
“没钱,公安局正给我要着呢。……你先把这个拿上,我认,等公安局有消息了再说。”
王长安在法庭上老老实实地说。
作者简介:
东篱:陕西铜川人,陕西省文化厅百名优秀人才之一。陕西著名女作家。曾工作于铜川市人民政府研究室。出版有长篇小说《婚后不言爱》《婚戒》《生父》《香》《远去的矿山》五部,其中《远去的矿山》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其作品以凌厉的风格和直面现实的勇气,受到读者喜爱,拥有广泛读者群。贾平凹称赞其长篇小说《远去的矿山》:我读了《远去的矿山》那书,很让我震撼,写得好啊,那么硬朗,那么扎心,那么令人感慨!
[主播简介]:
鲁凯,男,北京人,毕业于西北政法大学法律专业,宁夏朗诵协会、宁夏朗诵艺术学会、怡苑雅韵阅读会会员,全国多家平台金牌主播。2020年《生动宁夏》朗诵大赛总决赛第二名,多次朗诵大赛获奖。喜爱文学、政治、军事、朗诵和主持,主持各类大型晚会,酷爱羽毛球和足球,不求名衔,不拘一格!用声音与正能量之人放荡于大自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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