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漫行（二）

–柱杖斜岗点圆方，山水云霭有仙家
永乐年间的一个初冬，闽西初化之地的山区，一位斗笠粗衣的精壮猎人“左牵黄，右擎苍”，健步如飞地追逐着三只野鹿，他越山丘、跨沟壑、穿丛林来到一条稍宽的小溪，三只野鹿跨溪钻进涧边茂密的竹林，猎犬随鹿以逐，苍鹰潜林而翔，猎人则于溪岸青石坐卧小憩以待。一梦醒来，但望林间仙霭雾岚，空中祥云瑞集，但闻鹿鸣呦呦，竹韵松涛，念此真物华天宝地，遂迁居至此。听着导游简练而颇具传奇的介绍：徐氏先人打猎逐鹿，在野鹿召引下到这里定居，并初取名“粗溪”，随着岁月变迁而慢慢谐音为“初溪”。想着古“粗”字即由三个“鹿”字组合，脑海里不禁对这美丽古朴的山村产生传奇的联想。
初溪土楼群虽开放已久，但还在不断改造完善中，相对狭小的道路和停车场，相对简陋的商场、餐饮等设施，相对不多的旅游人流，也正因此，较其它土楼景区多了些山村的清新宁静和古拙厚朴。
在导游的指引下，我们沿着蜿蜒的山间小径拾级而上，来到观景台。俯瞰在群山环抱中的土楼群，眼前立刻就会被这个“中国最美土楼群”所惊艳和震撼，近处是临河依次排列的三座圆楼和两座方楼，尔后是各式各样的土楼和其它建筑，再向后延伸是层层叠叠的梯田，看着南国山村初冬夕阳下的深蓄潇瑟之景，导游立即解说：如果秋天来，庄稼熟了，叶子黄了，阳光下的初溪，就是一幅美丽的中国画。其实我心中念着的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想着的是：春夏秋冬风景异，最是美境由心生。这样想着，导游清脆的声音又起：初溪自14世纪末徐姓先祖在此开基，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土楼群由5座圆楼和31座方楼组合而成，是永定土楼的代表之一。楼名中间都带有一个“庆”字，意在从已毁坏的祖楼“和庆楼”起，代代相传，以示人丁兴旺，万事如意。观景台上的展板上有两幅画，一幅是初溪土楼群的全景图，一幅是《大鱼海棠》的宣传海报，也许正无声地告诉我们，远观赏景，近游探密。
我们穿林拂松拾级而下，一条小溪从东向西横在眼前，溪水清澈见底，导游说这溪叫“桃花溪”，观看四周并不见有桃树，也许是桃树已作古，也许整个村落“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景，联想到了陶公的《桃花源记》，以此取了如此诗意之名，遂问导游也不得而知。踩着石块组成的小桥跨过小溪，溪水波光潋滟，倒影淅淅绰绰。夕阳的余辉下，衬得高处的几座土楼更如同世外桃源般。这古村落已有数百年历史，整体外观仍保持着原汁原味的石、土、木结构，草色掩映着青灰色石壁，鸡鸭闲适地蹲在溪边的藤蔓架下，游客和村人三五成群的或游玩、或饮茶、或闲聊，狭窄的石阶点缀在各色建筑的缝隙中。溪水一路阶梯而下，形成一组小型瀑布，一条溪水为土楼凭添多了几分灵气，初溪也更加秀丽迷人。
集庆楼是永定现存圆楼中年代最久远、楼梯最多、结构最特殊的一座圆楼，也因为其它土楼尚有村民居住，导游直接指引我们到集庆楼，解说道：该楼于明永乐年间（1419年）建成，距今已580余年历史，由两个环圆形组成，外环按底层每户从一楼到四楼各自安装楼梯，各层通道用木板隔开，七十二道楼梯把全楼分割成七十二个独立的单元，主要用于各家生活居住。内层主要是家族的宗祠和仓库，还有水井等，主要供公共使用和家族保障，外圈顶层外墙设置了9个瞭望台及多个楼梯，受到外来侵犯时，只要关起大门，便可迅速上楼攻击来犯之敌。底层承重生土墙厚达2米，房间、楼梯、隔墙全用杉木材料、卯榫结合构建，虽然穿越了近6个世纪的风霜雨雪，依然坚如磐石，屹立不倒。现在楼内设置了大型客家民俗博物馆，集中展出客家人衣、食、住、行以及医药、造纸、教育和红白喜事等用具器物，并配有专门的习俗文化介绍。“解说到此，请大家自行参观”。随这话语，导游离去。
自行漫步在楼中，浏览过卧室、厨房、客厅、仓库、织间、药房等一个个展室，观摩过床樻、桌椅、农具、药什、织机等一件件器物，想着同祖同宗同血缘同家族的几十户人家、几百号人口，过着共门户、共厅堂、共楼梯、共庭院、共水井的生活模式，这里既有客居他乡抱团自保的艰辛和无奈，也有聚族同楼而居的热闹和温馨。走出楼外回望，灰色的瓦片、灰色的石板、灰色的木头、不是死气沉沉的灰，是带着岁月感的深灰、浅灰、青灰、褐灰、白灰，不同层次的斑驳的灰的结合体，一小部分绿色也随着苔藓爬进了这一大片的灰色之中。没有过多的装饰，一切显得齐整而朴实、古老而坚韧。想着导游的解说，让我们了解到了景物后面更多故事和文化。
在当地友人的陪同下，我们趁着暮色，继续参观了其它土楼，正方形的绳庆楼、六角形的共庆楼、圆形的庚庆楼等，更有印象些的是余庆楼和善庆楼。余庆楼既有住房又开有民宿旅舍，人气最旺，楼内挂有大红灯笼，门上贴着大红门联，耳朵里和着剁菜声、炉火声、锅铲叮当声、厨工的方言交谈声，空气里弥散着食物的香味和油烟，偶尔有晚到的住客夹裹着一路的风尘和暮色踏入，加上零碎的脚步声在楼中发出空寂的回响，仿佛穿越到了土楼初朴的时空。善庆楼是这土楼群中最年轻的土楼，建于1979年，土木结构，高三层，底层廊道与天井以方形花岗石铺面，外墙以石灰粉刷，别具一格。
山间的黄昏，来得那样迅速，那样了无声息，恍惚行走间，漫山夜色紧随身后，一路追笼上来，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松也肃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我们上车踏上返城的山路，风轻轻拂过松林，如隐隐的波涛声，夜挟裹着远山近岭，如卷卷的水墨画。回望夜色中有青山怀抱、绿水环绕、田园烘托的土楼，想起《大鱼海棠》里的台词：“有些鱼是关不住的，因为它们属于天空”。是的，有些建筑也是关不住的，如这初溪的土楼，因为它们属于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