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文化】签约作家苏尘/迎春花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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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尘作品欣赏迎春花又开苏尘一一九七零年的初春，秦岭山下，黑水河畔。一个普通的农户人家，一声婴儿响亮的的啼哭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又是个女孩。这是老岳家的第二个孩子，头一个也是个女孩。接生婆掀开门帘，拍拍衣服，冲着岳家的老太太叹了口气，就出门走了。岳老太太黑着一张脸，坐在堂屋的凳子上，赌气的瞪着自己的儿子：“咋又是个女娃？”岳战国蹲在门槛上，垂着头，脑袋耷拉在膝盖上，一言不发，任凭老太太数落。“大，大……”一声稚气的叫喊，让岳战国抬起了头，他那四岁的大女儿正从西边厦房的门帘下探出头，瞪着咕噜噜的一双大眼睛，冲着他笑，他顿时心软下来，小姑娘侧着身子，一只小手一弯一弯，招呼他到里屋去。“你干啥去？那屋里你媳妇才生完娃，去咧不吉利。”岳老太太连忙阻止。“怕啥？都这样子了，还有啥吉利不吉利的。”岳战国闷着头就进了西厦房。西厦房的炕上，秋云头上裹着头巾，眼睛红红的正半躺半靠在被子上，显然，刚才婆婆在外屋的抱怨她听得一清二楚。旁边一个旧襁褓里，一个白胖的小婴儿正睡得香喷喷，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到来并不受欢迎。“哭啥？”岳战国有些恼。心烦意乱的看了一眼刚出生的新生儿，转身就准备往外走。“他大”，秋云叫住了他，“你给娃起个名字吧。”叹了一口气，他看向窗外，金黄的迎春花迎风怒放，在风中摇曳。刚抽出嫩芽的柳枝也迎风飘舞。“叫柳枝。”说完，岳战国转身离开了。把这个白胖的小婴孩抱在怀里，秋云把头埋在襁褓间，双肩耸动起来。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五年。岳家的院子里笑声渐渐多了起了。两个小姑娘清晨黄昏的时候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倒也给这个愁云密布的农家小院增添了欢乐的气氛。五年了，秋云不知怎么的，再也没有怀过。老太太整天指桑骂槐，骂骂咧咧，没完没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齐齐骂了个遍。亏得秋云好脾气，强忍着从没顶过半句嘴。邻居们劝也劝了，说实话耳朵听得都起老茧了，恨不得赶紧让老太太闭嘴，可由于老太太强势的性格，大家都害怕把怒火引到自家身上，也是无能为力，只好任由老太太终日里怒骂泄愤，继续忍受双耳的折磨。得亏村里有个人看不下去了，想方设法通知了常年在外务工的岳战国，这个精壮的男人刚踏进村口，就听见了熟悉的尖利的嚎叫声，他三两步迈进家门，接着岳家传来了男人的吼叫和女人尖利的哭闹声，大家都很默契的呆在家里，没有人多管闲事。到了第二天，嚎啕大哭变成了哼哼声，再到后来沉寂。岳家老太太彻底安静下来了。二大家都说，岳家虽然两个女娃，但是都心疼的很，一个比一个俊样，尤其是老二，人长得又心疼又聪明，还会来事的很。路上碰见，见人就叫，唇红齿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让人见了就想在脸蛋上捏一把。不管谁到她家里去了，一准拉着你的手，把你摁倒板凳上坐着，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热情的招呼人，跟个小大人似的。一村老老少少没少羡慕，明里暗里的想把这个女娃要到自己家去养着。
岳老太太也不傻，虽然恨着媳妇没给他家生个带把的，但是这个孙女的聪明伶俐，她可是看在眼里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骂归骂，好吃的好喝的可从来没省过。那些想来要娃的，一个个都给她毫不客气的骂走了。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五六年。转眼间柳枝上了学。小的时候大家都无所谓，整天打打闹闹，上学了不一样了。老师点名“王桂花”、“邢玉莲”……什么玉梅、杏花、玉兰、蝴蝶，花花草草的，就她“柳枝”，她不干了。“妈，为啥给我起个这名字？”她瞪着眼珠子，她妈看着她的样子，噗呲一下就笑了，“叫啥都一样，好听着呢”她急眼了，“难听死了，人家女娃都是花呀啥的，就我叫个这。”“那是你大起的，”她妈朝窗外看了看，“你大可能看见那柳树了，给你起的这名字。”她也往外看了看，一眼就看见了那棵迎春花树，“那为啥不给我起个迎春花啥的，偏给我起着这难听的名字？”“那你问你大去。”她妈也解释不清，转身喂猪去了。哼，不就是嫌我是个女娃么。三不得不说，这岳家老二确实是不得了。老天亏欠岳家的，都补到这柳枝身上了。伶俐有眼色就算了，脑袋瓜还聪明的不得了。这老师讲啥一听就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每次考试遥遥领先。这就罢了，还特别爱看书，学校的图书看了个遍，连老师的小说啥的都借走了，天天吃饭看，睡觉前看，半夜了还要被岳老太催着睡觉。再大点，学习更加刻苦勤奋，在学校自不用说，下午放学回家后，喂猪喂鸡，打扫庭院，吃过饭刷锅洗碗不在话下，完了开始写作业，一写就到半夜，家里的奖状糊满了整整一面土墙。岳老太逢人就夸。
1984年的冬天，快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扫屋子、蒸馍馍、做米酒……刷刷洗洗的工作始终都停不下来。秋云忙里忙外，两个孩子都没在家，大闺女心雨已经上了高中，平日里都住校，两个礼拜回一次家，现在即将期末考试，娃学习很刻苦，成绩也还不错。老二柳枝刚读初中，学校离家不远，几里路，娃平时三顿三晌都要回家吃饭。岳家老太太也快八十，身体明显衰弱了许多，连平时串门都次数减少了。这天中午，大水瓮里快见底了，秋云到门后头拿上扁担，提了两个木桶就赶紧往村子中间的水井那赶。马上就快过年了，用水的人家多，还要排队。前两天就因为老王家胖婆娘插了队，和后面的人还大吵了一架。那婆娘高喉咙大嗓门，双手叉腰，骂起人来一跳一跳的，泼的厉害，但也招架不住这年关底下大家的围攻，灰溜溜的担了一担水回了家，就在不见出来。都是那蔫不拉次的老王出来挑水。因为这事，村里人茶余饭后有了新的谈资。赶到水井跟前，人果然很多。不知道谁想的主意，为了节省时间，水井旁站了俩年轻力壮的小伙，轮到谁打水了，把水桶交给这俩人就好了大铁钩子挂好桶，撸撸把开始摇动，粗麻绳一圈一圈的往下放，听到水声后，这俩小伙子攥紧撸撸把一圈一圈的往回摇，速度很快，人群不停地往前挪着。
秋云提着木桶，伸长脑袋看了一下，前面还有五六家，估计再等个十来分钟就到跟前了。大家边排队边扯闲话，谁家娃娃今年考了好成绩，谁家娃娃念书是个榆木疙瘩，哪家鸡丢了，谁家猪下了十个猪娃，谁家的娃到城里打工回来了，烫的爆炸头跟电打了一样，穿的喇叭裤，裤脚宽的都能钻进去个狗娃儿……人群里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秋云心情也很愉快，战国前几天打了电报回来，说就这两天就回来了。他今年整整一年都没回来，肯定也下攒了不少钱，开过年俩娃的学费就有了着落，今年也能过个好年了。一想到这，秋云脸上不由自主的挂上了笑容。“哎——秋云，想啥呢？得是想你老汉了？”大嗓门的邱婶子故意打趣道，“甭想了，马上跟我老汉就一块回来了咧。”人群又是一阵哄笑。“婶儿，你都说啥呢”秋云脸都红了。“想就想了么，怕啥呢。”邱婶子故意挤挤眼。几个妇女也加入队伍开始谝起了闲传。大家说说笑笑，不一会就轮到了秋云。两个小伙子很快把水打上来，放在了水井一侧。又放下了井绳开始给下一家打水。
秋云用扁担两头把水桶挂好，一弯腰挑起扁担就往家里走去。一路上，扁担忽闪着发出吱呀吱呀响声，和谐动听。四天有不测风云。还没走几步的秋云半道就给人拦下了。“柳枝她妈，你赶紧回家去。”来人是斜对面的李家老三，和战国光着屁股一块耍到大的，几乎是跑着寻来的。“他叔，咋了？”秋云紧张的问道。“嗯……”李老三犹豫了一下，脸色很不好看，“你就甭问了，赶紧往回走。”秋云急的直跺脚，“他叔，到底咋了嘛？你把人能急死。”“你回去就知道了。”李老三说完，黑着一张脸就往回快步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从秋云的心里升起，她随即也赶紧加快脚步往家几乎小跑着回去了。焦急的赶回家后，秋云一下子晕倒在地。天塌了！
战国回来的路上，为了节省几块钱，搭了辆拉砖头的蹦蹦车，结果车半路下坡的时候翻到沟里去了。车夫受伤不重，关键是战国给扣到了车底下，现在送到了县上的医院，还昏迷不醒中。报信的人来的时候，秋云前脚刚出门挑水去了，这人着急的直转圈圈，实在等不及就告诉岳老太了，结果话还没说完，岳老太就瘫倒在地，这人又惊又急，掐了一会儿老太太的人中，看也没反应，赶紧到门口喊叫，邻家都来了七手八脚的把老太太搬到了床上，等秋云赶到家的时候，赤脚大夫也刚刚赶到。老太太一着急，中风，瘫了。整个家的天，塌了。家里乱作一团。大家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秋云才幽幽的醒过来。眼前一片模糊，无数个人影晃来晃去，耳朵边乱哄哄一片，无数个声音好像都在叫她，可她怎么也听不清，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力气，像有什么把气力从她的身体里抽走了。五整整两个月，孱弱的战国回到了家。由于伤到了腰椎，腿骨也骨折了，以后的生活几乎要和床为伴。家里失去了劳动力，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到了秋云的肩上。婆婆瘫痪，丈夫卧床，两个孩子还在上学，风雨飘摇的家，以后该怎么办？秋云常常偷偷地抹眼泪。
聪慧的柳枝早早看出了母亲的痛楚，她向母亲提出了退学的想法，遭到了秋云的痛骂，可是家里眼下确实快要揭不开锅了，在柳枝的反复坚持下，秋云只好含着眼泪答应了孩子的要求 。阳春三月，冰雪消融，气温回暖。小草偷偷的从土里钻了出来，微微润湿的土壤呈现出一片黑黝黝的颜色。浅黄色的嫩叶以一种不为人知的速度，悄悄地萌发。草长莺飞的季节，连空气里都是带着些香甜的气味。当售票员把一个用床单包裹好的大包袱扔到了客运车的顶部，并用一根绳子捆好后，在秋云不舍的目光中，柳枝和村里的同伴便一同坐上了前往省城的客车。这一次，是柳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家。这对于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来说，是多么的不舍与难过。不是她不想继续读书，风口浪尖上，这个家庭必须有人为此做出牺牲。家庭的变故早早地让这个聪慧的女孩子长大了。第一站，来到的是省城里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口的馒头铺。店员就是和她一起来的家乡的同伴香梅。包子铺的男主人姓刘，长得胖乎乎的，看起来慈眉善目，性格确实很温和。女主人可就不好评价了，中等个，齐耳短发，人看着很干净利落，唯独拿上眼睛看上去很犀利，甚至带着怀疑，好像要把人从头到脚都穿透一样，柳枝和香梅都有些怕她。
工资每月15块，包吃包住，柳枝很满意。虽然每顿饭几乎吃的都是卖不掉的剩包子，一两个月吃下来几乎看见包子都会没胃口，住的地方是包子铺后面用石棉瓦搭的一个小黑棚里，一到下午五六点后，棚子里黑的都要点灯，刮风下雨更是要让人担心房顶会不会被吹走。可是，这些所有的加在一块，和每个月可以给家里寄十块钱相比，后者是多么让人满足的一件事啊。于是，柳枝每天都早早起来，开门、扫地、整理案板、和面揉面、择菜洗菜……手脚忙个不停，深得刘老板的赞赏，老板娘的目光也逐渐柔和起来。1987年的夏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柳枝站在了广州的土地上。六要说什么可以改变人，除了思想，就是环境。大西北的粗犷与南方的细腻既然不同。西北广袤苍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塑造了西北人豪爽热情，笑声爽朗，不拘小节的性格。可这里不同，买菜按根买，吃饭用的都是北方人用来喝茶的小茶盅一般大小的饭碗，人与人之间关系都显得生疏，尤其是对像她这样外来的人员，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屑与轻蔑，都让她有芒刺在背之感，来到广州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语言不通，生活方式不同，柳枝都在茫然无措中度过。但是痛苦中常常会孕育出希望。有些人越是在逆境中，韧性就越强。
柳枝发现，这里的人经商头脑都很发达，非常具有商业意识，往往被北方人瞧不上眼的小生意，居然被南方人做的风生水起。渐渐地，柳枝抛却了原有的羞涩与怯懦，再对自己重新审视了一番后，她开始也投身到创业的大军中去。卖过袜子内裤、睡衣秋裤、倒过手表、参与过贩卖电视机，吃过亏上过当，被人追着打过，睡过马路，啃过很长时间的冷馒头，为了看货，蹲在路边房檐下成宿成宿不敢合眼……时间和磨砺最可以锻炼一个人。1990年的8月，当柳枝再次回到渭水河畔的家乡时，整个村庄都惊动了。整整几天，家里被围得水泄不通，乡亲们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惊奇地看着秋云家的这个从大地方回来的时髦漂亮的女孩子，年长者拉着柳枝的手，亲切的拍打着，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年轻人则抽空围在柳枝的身边，好奇的打听着外面的世界，眼神中萌生着对远方的向往。秋云忙里忙外的招呼着乡亲们，战国现在可以拄着拐杖，慢慢的在堂屋里和大家打着招呼。透过门帘的缝隙，秋云看着家里难得的热闹景象，高兴地直抹眼泪。六七年了，除过安葬老太太的时候，家里何曾这般热闹过。要不是柳枝执意退学，小小年纪外出打工贴补家用，供她姐姐上学，这个家还不知道会落到怎样的境地。想到这，看着在众人中间那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身影，秋云眼眶又有些湿润了。晚饭刚过，秋云家院子里又喧闹起来。男人们搬着板凳摇着蒲扇，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谈着庄稼人的事，妇女们则是不是的咬咬耳朵，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欢乐的声音传得老远。柳枝搬出一张小饭桌，孩子们顿时围了上来，欢呼雀跃的等待着柳枝搬出那台彩色电视机。电视机刚放到小桌子上时，大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接通电源，打开开关，有人已经早早爬上了房顶，开始转动天线。“转，转，转……”大家不约而同，伸长脖子齐声呐喊，“转，转……哎，哎，有啦，有啦！！”七一家有女百家求。聪明漂亮的柳枝出名了。十里八乡，只要提起小庄子的岳家二闺女，大家都是津津乐道。模样俊，又聪明，会来事，能挣钱，见过大世面……各种溢美之词充斥着柳枝的耳朵。柳枝只是笑了笑。庄稼人的想法，她怎会不知呢。短短一段时间，来提亲的媒人几乎快要把她家的门槛踩平了。面对各个上门游说的媒人，柳枝只有一个条件：性格敦厚朴实，能上门并照顾自己双亲的男人。很多条件优越的家庭止步于门外，望着柳枝感叹。毕竟那个时代，上门女婿会让人看不起。心有不甘还抱有幻想的人，催促媒人一趟又一趟的上门游说，都被柳枝婉拒。于是，柳枝又多了一个标签：倔强。上天总是折服于有原则的人，所有的坚持都是值得的。这些年来的摸爬滚打，磕磕碰碰，倔强早已融入了这个女孩子的血液之中。自己想要什么，她心里清清楚楚。十天后，当柳枝收拾行装准备再次南下的时候，村北头一个叫刘战胜的男子自己找上了门。柳枝手里正在叠着衣服，这个皮肤黝黑的身材高大的男孩子就冒冒失的站在了柳枝的面前，吓了柳枝一大跳，秋云和战国也是面面相觑。
“娃，”秋云试探着问，“你有啥事嘛？”“姨，叔，”这个男孩子一下红了脸，看起来有些迟疑，最后像下定决心一样，一咬牙，“我想和柳枝处对象。”啊？！柳枝惊得张大了嘴巴，战国两口子也有些懵。“娃，你刚说啥？”“我说，我想和柳枝处对象。”柳枝是彻底蒙了。她对这个男孩子有些印象，前段时间白天常常来家里，傍晚了会来看电视。个不高但看着精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我女子的条件，你能行不？”秋云问，“你大你妈能同意？”“我的事，我能做主。”小伙子接着问，“只要柳枝同意，我没问题。”说完看向柳枝。顿时间柳枝的脸红了，低下了头。战国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选择权交给了柳枝，“那是这，你有啥给我女子说去。我连你叔有事出去一下。”说罢，扶着战国就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柳枝和这个男孩子了，俩人都没人说话，静的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到。最后还是这个男孩子打破了尴尬。“嗯，我叫刘战胜。是咱村北头的人，我家里娃多，我没上过学，”战胜紧张的手搓来搓去，“但是我不懒，家里的活地里的活，都是我干的，我身体壮实着呢，再重的活我都不怕。”见柳枝没接话，他又接着说道：“你提的条件，我都能做到，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先打听一下。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不急，你可以先考验我。”
“你咋和我大的名字连着呢。”柳枝猛不丁来这么一句。“啊？”战胜一时半会儿没反应上来，“哦，原来是这，看不出来，你还挺封建的啊。”战胜调侃道。“你才封建。”柳枝反唇相讥。不一会，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聊开了。大门口墙边互相搀扶靠着的俩人，偷偷地笑了起来。缘分就是这么奇怪。出行的事就被搁置下来，一个月后，柳枝、战胜以及村子里两个年轻男女，一起背上行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八一年半后，县城街道上，一家名叫“永红”的电器用品店开业。店里有最新款的寰球牌录音机，通上电，中间的彩色水晶球旋转着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还有型号不一样的各种各样的收音机、录音机。最受孩子们喜爱的则是明星们出的卡带了。邓丽君的《甜蜜蜜》唱起来简直甜到了大家的心坎里，李玲玉、毛宁、蔡国庆、费翔、韦唯、小虎队……电影画报更是深受年轻人的追捧：曾华倩、周慧敏、小虎队、四大天王……每一天店里都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电器店斜对门也开了一家服装店：新潮服装。店里的女装样式新颖，蝙蝠衫、衬衫、牛仔裤、夹克衫……深得女青年的喜爱。每隔十天半月，店老板都会去南方再次进货。是的，没错，你们猜对了，两家店的老板就是战胜和柳枝。两个同样对生活有着美好向往并能够为之不断努力奋斗的年轻人，一年多来的相互了解，志同道合使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一种难能可贵的默契。
白天，两个年轻人各自忙碌，招揽生意，推销产品，傍晚共同清点店里的货物，核对账单，商量着下次改补上什么式样的货品，叮嘱留下的店员看好店铺后，然后战胜骑着摩托车载着柳枝，往家驶去。生活总是会奖励肯努力的人。柳枝家盖了新的大瓦房，红红的屋顶，老远看起来簇新簇新的，红砖墙，宽敞的玻璃窗，四扇门，院子里甚至都用石子铺上了一条三尺宽的小路，路两边留着两片菜园子，边上各种着几株月季。夏天来临的时候，庭院里绿油油的蔬菜，尽情绽放着颜色各异的月季，闻起来，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香甜的花香。而战胜家，也正在变化之中。两个年轻人一起出钱出力，给家里盖起了六间一排的瓦房。战胜妈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刚刚建好的房间里进进出出，兴奋地逢人就夸奖两个孩子。一年之后早春时节，二十三岁的柳枝嫁给了大她两岁的战胜。两个年轻人用自己的努力和对生活永不服输的精神，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蜜月里，柳枝躺在战胜的臂弯里，仰头问他：“现在的生活好了，那以后咱们该怎办？有什么打算呢？”战胜低头在柳枝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收紧臂弯，视线透过窗户的玻璃，落在天幕中的一颗星星上：“咱好好干，除了把生意做大做好，我还想在省城开家商店呢。”“那多好的，”柳枝也看向了窗外，“我还有个想法，等咱们钱挣得多了，咱就出钱把村里的小学修一下，咱俩没啥文化，就叫这些小娃娃们好好读书，以后都能考上省城的大学。”“对，”战胜紧紧地把柳枝圈在怀里，嗅着她的发香，“不仅要娃们读书，咱们也要读书，把以前没学的、没学会的都补回来。”“是啊，咱们以后都报夜校，多学些学问，学学外面的大老板都是咋样赚大钱，做大生意的。”柳枝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窗外的一簇迎春花树在白日里尽情绽放一树繁花后，此刻正在微风中摇曳跳。
“枝儿，你还恨咱大不？”战胜打趣道。“为啥要恨？”柳枝不明就里。“听咱妈说，你以前还为叫你柳枝跟咱大生气呢？”柳枝扑哧一下就笑了：“我后来问过咱大，咱大说，虽然我是个女孩子，但是他不希望我像朵花一样较弱，他希望我能像柳枝一样柔中带刚，有韧性。”“咱大真了不起。”战胜感慨道。“是啊，”柳枝看了看窗外的迎春花树，笑了笑，“咱大虽然一辈子不太吭声，但是对生活的理解比谁都明白。”人要活的有韧性，不是么？窗外，月朗星稀，一片安静，整个世界都进入沉睡中。多美的月色，多美的迎春花。
作者简介苏尘，原名朱艳艳，现就职于西安市周至县永流初级中学，从教近二十年，热爱文学和写作。《秦川》杂志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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