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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 桃
青鸟
天地依然灰茫茫的，雨太浓，细密如磨粉机里扑簌簌落下的面粉，丝毫不得歇息，下雨的日子街边行人很稀少，偶尔去了商铺，老板也有点微词说是这么大雨不在家里睡觉，逛的啥呢，农村人更是消闲，不过，由于电商普及，年轻人现在也有了事干，在网上销售毛桃、核桃、蜂蜜，挣些外快，然后得空就看各种低级的逗笑抖音和视频，纯属取乐，没有什么深含义，几个相好对路的便早早约了牌局或棋具，午饭后过过瘾，年长的睡不着觉的就穿上雨鞋、披上雨衣到地头转转，已经到毛桃的出售季了，可不能再下雨了，人人心里暗暗祈祷。其实说来也很神奇的，周至 这块地方每每在各乡镇号召夜半三更的集体动员准备防洪时，第二天必定是，河水落，天放晴，历年如此。现在依然应验。
薛老汉重重地扣了电话，背着手，拧身出了院门，厢房憨儿还在睡，窝在门口的阿黄警惕得轻脚轻手跟在薛老汉身后。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全村人还都沉浸在梦乡，薛老汉睡不着了，心里着急！人家毛桃都不停的行动，隔壁老刘家的陆陆续续在卖呢，雨天都没停，据说是娃们在手机上卖。薛老汉是干着急，几次想凑到那边院子问问，又觉得那样会低人一筹，再说贤儿每年都回来卖桃，今年咋就沉不住气了！薛老汉懊恼的朝自家地里走去，并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清痰。
阿黄超前快步跑几步，后腿翘起撒上几点尿，又呼哧呼哧匆匆跑回到薛老汉身后，躲着路边的水坑，再窜到谁家院里跑，就这样乐此不疲。一路碰不到几个人，薛老汉也暗自庆幸，不需要和乡邻打招呼。出了村子，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毛桃园，今年的果子前期虽然受了霜冻，总体还是不错的。这是蓝桥家的翠香，棕黄色的、毛茸茸果子，个个沉甸甸的挂满藤架，这蓝桥娃精得很，咋就捻弄县长跑到他家地里看桃呢，还有电影演员也到现场，还有人说是县长到他家地里是为果农宣传呢，是替果农在网上销售，唉！还有这美的事？人家是县长呢，能为果农放下身段？反正这事传的邪乎。卖，你们先卖，还能剩下我的？；这是周景涛家的亚特，这是建娃家的秦美，看园子里的脚印似乎没有多少，地里的水罐草还绿汪汪的。薛老汉一阵窃喜。贤儿的电话总是无人接听，后来贤儿在后半夜给回打电话时薛老汉又睡着了，估计贤儿怕吵醒了老爹，铃声并不太长。薛老爹想，阴差阳错的，你总说你白天忙，晚上忙，那我就大清早打电话，不信就打不通。果然电话拨通，只听贤儿叽里咕噜说毛桃等国庆节放假回家再卖，他们最近为了迎接国庆，加班加点，既要安排节目，又需排练，吃饭都连颠带跑，排练时手机不允许带，尔后又安慰老爹勿要操心，卖桃是小事，一切等他回来云云。薛老汉正想说你也到手机上卖卖，人家都到手机上卖呢，还没等他开口那边已挂断电话。“看把你能的！”薛老汉愤愤地说，随后又自嘲地说“就你忙！”，等说到最后这句话时已经没有任何愤怒，涌起的气愤顷刻化为泡影，贤儿还得送娃上学去！他知道贤儿早晨最忙。
薛老汉一边回想，这脚一刻也没停，这不已经走到他家地头。薛老汉一阵得意，这一路看过来就自家地里整的平，沟沟梁梁的没有狼尾巴、割条草，只有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菜。毛桃枝也剪的好，架平，泛着翠绿的秦美果齐刷刷向下垂着，大小匀称，像一个个金蛋蛋。薛老汉越看越高兴。不也就几天么，等等就等等，反正不论谁来都看了叫好，管叫客商看了挪不了脚。薛老汉想到这，脸上重新浮起得意。既然贤儿国庆回来，那就干脆上县城一趟，听说县城热闹的很，逛逛，顺便给家里也置办些东西。主意拿定就掸掸脚“阿黄，回走”。远处的阿黄听到主人召唤，一纵两窜的飞奔过来，主仆一前一后往回走。薛老汉，七十多岁，早年丧妻，长脸，白净，显瘦，个高。育有三子一女，老大有点憨，一直跟他过，未婚；次子娶妻生子已分家，然妻较刻薄，怕受牵累，与薛老汉很少来往；三女上中学时跟山东一走街串巷的木匠私奔，薛老汉觉得在族人面前失了面子、败坏门风，撂下狠话如果回来打断三女的腿；四子贤，给家里长脸了，高考那年是全县的文科状元，人聪明，能吃苦，处理事情能吼住场子，别看人瘦小，能权衡的很。贤是薛老汉的精神支柱。现供职于北京某部。
雨后的乡下是最迷人的，尤其是深秋，一切都是雾濛濛、水淋淋的，手轻轻一握，似乎都能握出水来。碧绿的毛桃叶挂着欲滴未滴的晶莹水珠，似乎呼一口气都能震动那颗旋旋的露珠儿滴将下来。薛老汉似乎得到一种满足，他不像来时的郁闷，脚步也轻快起来。村子依然沉浸在睡梦中。他推开院门，憨儿还在沉睡。就进入灶房，架起锅，煮两个鸡蛋，同时把馒头捂到锅里，昨天的黄瓜还有两个，拿到水池边洗净，切成圆片，再放些蒜蓉，红辣椒丝，生姜，用烧好的油朝辣椒丝上猛泼，“滋滋，滋滋”，一股油泼辣子蒜香！阿黄积极的蹭着薛老汉裤腿，“急啥呢，急啥呢，安然些”，薛老汉呵斥。阿黄蹲在地上，吐着长长的舌头，爪子一抬一抬，但终究不敢擅动。一切收拾好，薛老汉摇醒憨儿吃饭。阿黄是一块馒头，其他两人是一碟共用黄瓜，一人一个鸡蛋、一块馒头、一杯茶，极简的。餐桌上薛老汉吩咐，憨儿你就在家，还有阿黄，我去趟城里，午饭时间就赶回来了。憨儿呵呵笑着说他不去，他就呆在家。薛老汉走出院子，隔壁刘老汉也起床了，对门他杨叔也在扫门口的落叶，薛老汉清清嗓子大声打招呼：我说老杨，天刚晴，地里进不去人，咱趁这时节去趟城里，听说城里热闹的很哩。老杨还没搭话，老刘说“走，咱哥仨一同去”。
仨老汉说走就走，也没啥牵绊。现在方便的很，村口就有村村通，不像从前，不需要走很远的路打车，也不需要借旁人人情搭顺车，这人情难还。以前去一趟城里来回得一天的时间，现在利索的话半天就能打个来回，仨老汉言语间无比满足，并达成共识——现在社会好得很，车方便，路宽畅。正说话间村村通公交车已经驶过来，三人谦谦让让的上了车，坐在松软的海绵垫子上，那种知足感让人一眼即能看得出。老刘问贤儿几时回来，娃每年这段时间就回来的么，娃回来给你卖桃。薛老汉有点自得的说孩子过完国庆就回来，这几天单位为了迎国庆正在排练，进入会场、撤离会场都有时间，忙得很。老杨撇撇嘴惊讶地说进出会场还要排练，都是大人呢，没事干了。老刘抢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几万人的会场不排练咋成，出了岔子谁负责，全中国人看着呢，美国人也看着呢，咱可不能出错，那些哈怂愣是盼着看咱的洋相。老刘老汉经常看报，说话就是不一样，薛老汉想。一车上的人笑了，大家心照不宣。车子很快进了县城，售票员招呼仨位大爷慢点下车，又开玩笑说大爷你们今天回来时别忘了带面红旗。仨老汉挺了挺脊梁。天啊，街上到处是红旗飘扬，就连小贩都给三轮车上插满了红旗！每个商铺的门口也有，各个单位的门口更不用说，竟然有的孩子脸上都贴着彩绘红旗！仨老爷子惊讶的张大嘴巴。杨老汉说，红旗让他心里有点热；薛老汉说他有点明白贤儿的忙，京城还要举行大阅兵；刘老汉说人民安居，国运昌盛，全民欢庆。刘老汉又接着说薛哥你家的毛桃不用愁，我已经叫娃们帮着你给网上推卖呢，有货不愁卖，县长都给咱促销呢。薛老汉看了一眼刘老汉，这话说到心窝里头！
作者简介
青鸟，原名武永红，西安周至人，喜爱文字，乐于山水，作品散见于报刊、网络。秦川文化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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