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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和妈过年的日子
文|马景新
不知那是哪里,只是感到那是一个很幽静的院子。
我轻轻推开门,看到母亲正在院里弯腰收拾着什么,我惊喜万分地喊了一声:“妈!”,很久没有这样喊妈了,那痛痛快快喊一声妈的感觉真好!
妈抬头对我慈爱地一笑。妈坐在椅子上,我蹲在妈面前,两手扶着妈的膝盖,很近,妈的面孔很清晰。妈看着我笑,我看着妈笑,身边好像还有开着的花。我说:“妈,原来您住在这里啊!”
那感觉,是一种久久压在心底的沉重突然间的释放,是一种无奈的绝望后失而复得的无以伦比的幸福陶醉!……
我从梦中醒来,泪湿了枕头。我起身来到阳台上,举头仰望夜空,星汉茫茫,喃喃地说:妈,快过年了,您想儿子,儿子也想你啊!
在这阴阳相隔的两个世界里,沟通的方式是否唯有梦呢?母亲去世已经七年了,每逢年近日子,我都会梦到母亲,那是感觉非常真切的梦境。有一次,我还在梦里告诉妻说,妈没离去,我见到妈了,妈住在一个离我们很近又很远的地方。
我常寄希望能在梦中和妈相见。在那飘渺虚幻的情景里,埋在心底的思念和苦痛,会得到些许短暂的解脱。虽然梦醒时,苦痛更甚,但今生能见母亲也只有在梦里了,我真的好希望那梦不会醒来。
妈在时,我并没有好好珍惜和妈在一起的日子。一个城市里住着,有时竟然就几个星期不去见母亲。见一次,也是匆匆忙忙,像是例行公事。妈总是像对客人一样,送出门来,反复交代,开车慢一点啊。我知道,妈很想让儿子多呆一会,说说话!可嘴里还是说,去忙吧,别为我操心。难道就真的忙得一点空都没有吗?唉!现在想起来,后悔啊!但妈却无时不在惦记着我们,惦记着她的儿子,她的孙子,几乎每天一个电话。只有过年了,一家人才可以在一起好好相聚几天,那是妈一年的期盼。
和妈过年的最早印象,是在乡下那两间破旧的草屋里。那时候在农村,工分做不够,粮食分的很少,是经常吃不饱饭的年代。教书的父亲不在家,姊妹四个尚小,还有年迈的外婆,都要靠妈一人没明没黑的挣工分来养活。但日子再苦,逢年过节,妈生尽办法也要给我们兄妹几个换上一套过年的新衣,都要蒸几锅虚腾腾的白馍,端出几顿饺子和有鱼有肉的年饭。虽然数量少得可怜,但一家人围着饭桌,推来让去,却也亲情融融。
有一年,快过年了,我看到妈在灯下缝补自己的一件衬衣,那是我今生见到的最破旧的衣服。袖子已截得很短,缀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补丁。我说,妈,您买件新的吧。妈说,还能穿呢,穿在里边,外人也看不见。等你长大了,你给妈买吧。
我长大了,好像并没给妈买过衣服,妻倒是经常买,但妈总是不让,说父亲的工资够他们花了。我的借口好像总是因为忙,这也成了今生无法弥补的愧疚。
过年的程序是妈定的。我家是回族,妈的回族意识很强。当腊月二十三的“小年”,邻居祭灶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母亲说,我们家不过这个节。妈说,那是汉族过的节日。妈说那是一定要有区别的,比如,不贴门神,不放鞭炮,不烧香磕头,更不去敬什么灶爷、财神。说回族人不信这个。
但妈也有一些过年的忌讳,比如,进入腊月,就一定要说吉利的话,蒸出的馒头如果咧了,不能说咧口了,要说笑了。初一早上是绝对不能向外到垃圾的,说那也是财气。大清早,还要从外边抱一些柴(财)进来。
过年的时候,我最喜欢吃的是妈做的油炸羊肉丸子。在童年的记忆里,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了。直到我们全家进了城,生活好了,我也经常进出大酒店品尝山珍海味了,但我仍然特别爱吃妈做的丸子。过年了,妈总要亲自动手拌馅,下油锅,做很多的羊肉丸子。吃饭的时候,还总是往我碗里夹。妈知道,她的儿子爱吃。
妈健在的那些年和父亲住在一起。逢过年,兄弟姐妹们约好,领上各自的儿女们,一起过去给父母拜年。妈就慌忙着给孩子们一个个发压腰钱,那是一年中,妈最高兴的日子。虽说妈一生艰难,但那日子都过来了。眼前,孙子、孙女争着喊奶奶,儿子、闺女一个接一个的敬酒,十几口人欢聚一堂,那真叫合家团圆啊!妈硬是不让她的儿媳们插手,非要亲自下厨不可,妈就是想看着她的儿女们吃她作的菜,她再累也高兴!
妈毕业于建国初期的女子师范学校,年轻时候就很喜欢唱歌,我从小就是在妈甜美的歌声里长大的。妈能唱好多老电影的插曲,过年了,大家就起哄,要妈唱歌。年近七十的母亲一高兴就会来两句。于是,大家就鼓掌喝彩!妈就会开心得大笑。三十晚上,大家各自把电视关掉,围坐在客厅里,和妈共同坐在一起看春晚,和妈一同欢笑,一同感动,还一同对一些节目评头论足。那是大家过年最快乐的时刻。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年过了,一切恢复了平静,照常如旧,儿女们又去忙各自的事去了,妈和爹又回到了她们那两室一厅的楼上,回味着和儿女们在一起过年的欢乐,开始了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日子。
当挂满街市的大红对联率先为徐徐走来的年铺垫上喜庆色彩的时候,我知道,又要过年了。然而,自从妈离去后,在年的喜庆里,就失去了真正的欢乐。我站立街头,茫然四顾,熙熙攘攘忙着办年货的人群里,我似乎看到妈的身影,推着三轮车,踏着红红绿绿的纸屑向我走来,泪无声地从脸颊淌下,痛从心底隐隐升起。
天堂里也过年吗?妈在那里还会做好吃的肉丸吗?今生,儿子是吃不到了。但我知道,儿女不在身边,妈也会很失落的。我返回妈生前的卧室,捧起妈的照片,像梦中的情景一样,妈微笑着看我。我说,妈,快过年了,您在那边好吗!我们想您啊!明天,我们要回老家去,回老家去看您。我们要按照回族的习俗,请清真寺里的阿訇诵经,祝福妈在天堂里新年快乐!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马景新,回族,河南新野人。网名:飞马千里,识途的老马。爱好旅游、摄影,闲暇时光,喜欢骑上自行车去丈量大地。没读过多少书,却爱用文字留下生活的印记。一路走来,且行且吟,自得其乐。才疏学浅,无甚建树,文学爱好者而已。文章大多都是写给自己看的,当然,如能在饭后茶余得到朋友些许青睐,便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