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首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我背俺娘上高楼/王子群

过了年，娘就八十五了，再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在乡下住下去了！
在此之前，每次回家我都会不厌其烦地要接娘到城里住，但娘就是不肯，说一辈子在这个家就没出过门，也不想出门，家里鸡鸭猪狗那么热闹，也离不开。我跟妻子一起好说歹说，最后约定过了年就把她送回老家去，娘这才勉强答应了。
到了我住的那栋旧式楼下，娘听说要上顶楼的七层，就再也不肯挪动一步了。娘说那么高看着就头晕，怎么能住人啊。我说上去就不显得高了，要是怕头晕就不要往下看，跟家里的平房一样一样的。可娘还是不肯上楼。我知道不能着急，娘有轻时重的老年痴呆症，惹恼了她，娘返身就走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心生一计，趴在娘耳朵边说，还记得小时候你背我上山吗？娘说咋会不记得，那时候你个懒小子，缠着要和我一起上山摘柿子，走几步就耍赖不走要我背。我说，那时候你总是说我还没有一捆柴火重，一心要我吃得胖一点。现在你看看，你儿子都快要一百五十斤了，娘你再背背我试试，看你还能不能背得动我？
娘笑了，说，傻孩子，都长成大人了还跟娘调皮。我说，那你让我背背你，看我能不能背得动你。我背着你在这小花园里转一圈，试试我的力气。娘说，胡闹，累趴下可不是玩的。我说，没事的。小时候都是你背我，现在儿子背你一回，就当还账，也是想叫你看看，儿子膘肥体壮，你就是回老家住了不是也放心嘛？
娘呵呵笑了，只好依了我。等娘在我背上趴稳当了，我说，娘，你闭上眼睛一会儿，再睁开的时候一定会看见好东西的。娘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我背起她就顺着楼梯往上蹿。
娘虽然体重不到一百斤，但连续两层楼梯背上去，我还是禁不住气喘如牛。娘警觉地问，好像是在上楼啊？我说，不是，是儿子背着你模仿上山，感觉就像爬楼梯。等她睁开眼睛，我已经背她上到四楼了。娘发现了挣扎着非要下来。我说，不行，儿子一定要把你背你到家才放手。娘急了，揪着我的耳朵求告说，叫我放下来，我自己往家走！
我知道娘是怕把我累坏了，在心疼我，可我还是不敢松手，怕一松手她又跑到楼下去。靠着楼梯栏杆喘息的时候，娘急中生智一把紧紧地抓住了栏杆，说什么都不放手。我无奈地放下娘，她却依旧抓得死死的。妻子跟上来，说，知道你儿子为什么要背你上楼吗？他跟我不知说过多少遍了，背着妈妈，就是背着幸福，再累也不怕的。让儿子每天都看见妈妈，能多少报答一点娘的养育之恩，对儿子来说是莫大的幸福。真的。娘，你就让他把你背到楼上去吧。
娘的手慢慢松开了。我赶紧弯下了腰等待着，半天没见动静，刚要回头，脖颈里吧嗒吧嗒地掉下两滴湿湿的东西来，热热的，暖暖的。
娘，你哭了？
娘没理我的茬，却说，别背了，我自己能走上去的。
我说，没事，已经走了多一半了。妻子也在一边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娘的嘴唇颤抖起来。
娘，你咋了？我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地问。
娘擦了一把眼泪，笑了，说，既然你俩都说我是幸福不是累赘，那我就不走了。娘也知道你俩趁过年把我诓到城里，是不会再让我回去的了。
我两眼一热，赶紧扭过脸去深吸一口气，和妻子搀着娘往楼上走去……
作 者 简 介
王子群，河南项城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曲艺家协会会员。多次荣获河南省文艺大赛金奖、一等奖、群星奖、牡丹奖等。已出版长篇小说《临时夫妻》、《门》、《乡村守望的女人》等三部，其中，《乡村守望的女人》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现就职于河南莲花味精股份有限公司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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