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作者]翁媳十六载，悠悠父女情|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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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公公是和婆婆在同一天离开我们的，至今已经三年了。十六年的相处中，给我留下了很多的回忆。公公和儿媳，一般都是亲切的陌生、礼貌的疏离，可是我们家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把他当成自己的爸爸，他也把我和弟媳当成自己的孩子。
我公公是个特别正直忠厚的人。我和爱人刚结婚的时候，很多人和我说，我公公肯定挺有钱，因为他当了多年负责后勤的中学副校长，肯定有很多外快可捞。可是我知道，我公公并没有存下多少积蓄，他是个襟怀坦荡、两袖清风的人。我们婚前，他本想给我爱人兄弟俩准备两处婚房的，可是钱实在不凑手，才只准备了一处，为了筹备婚礼还直借债。听爱人讲，我公公工资比较低，当年他把评职称的机会都让给了家庭条件比他差的人。但他心境特别平和，从来都不抱怨。有一次在饭桌上聊到为人处事，公公意味深长地嘱咐我们：“永远不要瞧不起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在大街上捡破烂的，你也不要瞧不起他，也许有一天你在大道上跌倒了，扶你起来的就是他。”这句话是这么朴实，但却深入我心，我一直牢牢把它记在心里，一时一刻没有忘记过。
我公公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他动手能力特别强，家里的戳子、笤帚、凳子、椅子、沙发、橱柜、货架等等，几乎都是他亲手做的，还经常送给邻居。我妈家的货架，还是我公公亲手做的呢。公公开辟出一个小房间作为他的工作室，各种扳子、钳子、锤子、改锥、钉子、螺丝，一应俱全。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他都会修。左邻右舍也经常请他帮忙，他都乐呵呵地去，很快就修好。所以我公公不管住在哪，人缘都特别好。
我公公活得特别真实。他从来不羡慕那些浮华的东西，衣服喜欢穿旧的，总是以舒适为主，我都从来没有看过他西服革履的时候。其他吃的用的，他也都以合适为原则，特别朴素。我现在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他拿出从集市上淘来的一件坎肩给我看，才花了二十块钱，他耐心地指点着告诉我这件坎肩都有什么优点，性价比如何高，满脸的喜悦和得意之色。我很配合地夸赞他有眼力，会淘东西。他经常嘱咐我们不要给他买衣服，说我们买不好。说实在的我还真是不太会给男性长辈买衣服，真的买的很少，我们摸着他的脾性给他买的保暖内衣、家居服他倒是很喜欢。他经常去集市上淘些农民自家种的便宜菜蔬，回来分成两份，让两个儿子分别拿回家。秋天，他经常带着婆婆一起去附近农民收获后的田地里，捡他们不要的白菜、萝卜等，拿回来分给我们，还用三轮车送给我爸妈吃。他还经常用葡萄做酒，送给邻居亲友，也让我们自己喝并送给亲戚朋友。
我公公是个心地纯良的人。我婆婆是独生女，我爱人的姥爷是离休干部，当年我姥爷想让我婆婆接他的班当老师，可我婆婆是个虽然聪明、有文化，却善良、懦弱的女子，管不了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们，后来只好让我公公接班了。我公公虽然文化不高，却从普通老师慢慢干到了副校长。我估计姥爷当初肯定也担心过公公会对婆婆不好，对他们不好，但是，我公公没有让他们失望。他一生对我们的姥姥姥爷都特别好，说二老是少有的好人，为他们养老送终，从来没闹过意见。对我婆婆也是关爱有加，从来没有嫌弃过婆婆，从来没有吵过架，老俩口感情特别好。
我公公特别喜欢孩子，也特别乐于助人。在我们婚前，我们邻居家有个小女孩姗姗，家里没有老人帮忙带，我公公天天帮忙带姗姗，把姗姗当成自家孙女一样。姗姗父母对我公婆特别感激，我公婆搬到县城来住以后，还年年跑二十多里地，来看望我公婆。我闺女上学后，我们朋友的孩子和女儿同龄，在孩子的爷爷奶奶不方便接的时候，我公公都不用告诉，就会一块儿把孩子接回来。所以我公婆和孩子的爷爷奶奶就成了好朋友，和我们的关系不相上下呢。在我公公得病之后，我爸妈很是惦念，因为和我公婆住得很近，几次来家看望。我公公是个占一点点便宜就会心里不安的人，他总是觉得我爸妈没有固定工资收入，挣钱不易，让他们花钱心里特别不落忍。他病愈后，刚出正月，就立刻和我婆婆一起去我妈家，买了好多东西，告诉我爸妈放心，他已经好了。我妈就经常和我说：“一定要对你公婆好一点，老俩口都是难得的好人哪，这样的年纪人不好遇。”
我公公很关心我们。虽然公公是个不太善于表达的人，但我知道他对我们心里有着满满的爱。我现在还记得我女儿小的时候，我给女儿报了很多兴趣班，我公公追着给我打电话，让我别心急，别把孩子累着，虽说他们的教育理念也不见得多科学，但对孙女的拳拳爱心，我是体会得到的。女儿上学后，都是我公公接送，风雨无阻，从不嫌烦。他还负责给家里买菜，孙子孙女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从不心疼。他也很关心我。他几次在路上看到我，蹬着一辆自行车，几乎轮底生风，骑得飞快，他就特别不放心，几次嘱咐我，一定一定慢点骑，太不安全了。听着他的反复叮嘱，我觉得心里暖暖的，觉得他就像父亲，在反复叮嘱自己的女儿。
我公公还酷爱中医、热爱钻研。初中都没上完的他经常研读三四厘米厚的中医书籍，还拿笔在上边作各种各样的标记和批注。卧室里专门备了一个小书桌，桌面上是公公自制的书架，大部分是中医书籍。他专门买了一个研磨机，用来研磨制作中药的粉末。我们平时去他的住处，看到他不是在做家具家什，就是在戴着老花眼镜读中医书。他研究了很多中医小偏方，按照方子做出了治疗鼻炎、感冒、头痛等多种药剂，相邻的叔叔大爷谁需要，他都高高兴兴地给拿去，听着别人说管用、好使，他就特别开心。我也用过他老人家做的治鼻炎的药，还别说真管用。但我们一直给他泼冷水，不让他给别人用，告诉他药品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用出问题来我们是要负责的，主要是我们会负不起的。慢慢地我公公不再热衷给别人用药了，但他一直没放弃钻研。他研究着做出按摩脚底穴位的脚轮、敲打后背的手锤等保健用具，送给我们和其他亲戚朋友，现在我爸还在用着他做的脚轮呢。他自己有心脏病，经常犯心绞痛，当时医院让做手术，他坚决不做，保守治疗。出院后，他自己给自己治病，竟然真的把他的心脏病治好了，很多年一直没再犯过。他告诉过我北京有个人，我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人了，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对我公公特别感兴趣，想让我公公把药方提供给他。我公公很珍惜他的成果，不肯给，和我们说想自己申请专利。我爱人兄弟俩费了老大工夫说服他，申请专利有着严苛的条件和繁复的手续，需要做多少万例实验才可以的，终于劝得他放弃了这个想法。我婆婆患上植物神经紊乱的病症后，从北京宣武医院开了很多药回来。说实话这些药很昂贵，副作用也很大。我公公研究来研究去，给我婆婆配药，从药店买来各种中药材，磨成粉末，灌到空胶囊里，让我婆婆吃。我婆婆吃了公公自制的药后，植物神经紊乱竟然真的没再复发，我婆婆看着也越来越精神，脸蛋红扑扑的，我们全家都非常高兴。但是，我们谁也没有料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公公给自己和婆婆制作的中药里，其中有一味是三七，我公公在家里自己种的土三七，他把根洗净晾干，再研磨成粉末，加入其它药材里。正好那段时间民间宣传里，把中药三七的药效传得神乎其神，很多医生也很相信，再加上我公婆吃药后确实效果明显，更让我公公深信不疑。老俩口吃了几年的土三七，造成了对肝部不可逆转的伤害。我公婆先后发病，同时离去，让我们全家痛断肝肠。也许，这就是命吧。我宁愿相信我公公延长了他和我婆婆的生命，否则，也许他们早就因心脏病和植物神经紊乱而离世了。
我公公是个特别为别人着想、也特别容易知足的人。我公公早年因心绞痛、近年因肝硬化住院，只要不是特别难受，他就总是赶我们走，说不用陪他，他自己可以的。后来公公在家里用中医疗法治疗肝硬化，曾一度好转，可是最后还是复发了。公公再次复发后，我婆婆也开始出现症状，老俩口分别吃中药，我们去家里照顾，买来平时不舍得吃的水果，熬好药，把水果削皮切片，一手端中药，一手端水果，喝了药之后，立刻递上水果，缓解一下中药的苦。其实这本来都不算什么的，谁家照顾老人不这样呢？可是我爱人的叔叔说，我公公反复和他夸我们，其中就有这个细节，我公公对他说：“这么好的孩子，哪里找去？我和你二嫂这辈子知足了。”让我很是感动。公婆同时住院后，因为开始不住在一家医院，我和爱人还有弟弟弟媳只能分开照顾，我和爱人照顾婆婆，弟弟弟媳照顾公公。偶尔，我们交换一下，弟弟弟媳来看看婆婆，我和爱人去看看公公。我们去的那天，因为正是夏天，天气很热，我一去他就催着我去冲澡，担心我中暑，身体会吃不消。
后来，我公婆的病情不断恶化，已无治愈可能，我公婆安置到了同一家医院。我公公自觉时日无多，坚决要求出院回家。我泪眼朦胧地和公公道别：“爸，我得照顾我妈，不能和您一块儿回去……”我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掉，虚弱的公公说话已经很吃力了，他还是用眼神向我表达着他的理解。我没能像在婆婆面前那样，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因为，我知道，我公公是一个特别聪明、通透的人，他什么都明白，我们什么都瞒不了他。他是个不怕死的人，他非常清楚，人都是会死的。只是，他在我们眼里还这样的年轻，他才66岁，孙子孙女刚刚不用他接送了，他和婆婆刚刚可以休息一下，好好地颐养天年。写到这里，我的眼泪仍然忍不住地往下落。他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完成了他作为父亲、爷爷的所有任务。
我公公临终前，是我守在他床边的，我们安排别的亲友回家休息，我和弟媳分别守护公婆，让我爱人兄弟俩也休息一会儿。我看着饱受病痛折磨之苦的他，用手轻抚他的额头，对他说：“爸，我知道你难受……”他说不出话，只是望着我，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他的眼神平静安详，似乎有着千言万语，有着无限的眷恋与惦念，我突然觉得他已经不再痛苦了，他似乎在向我依依不舍地告别。我恍然回味过来，把我爱人兄弟俩、弟媳都叫了过来(当时婆婆正在昏睡)，我们四个人守在他的床边，在他的注视下送别了他。我们放声痛哭，整个小屋里都回荡着我们的哭声。公公走后我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爸的，我把电话拨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痛哭，我爸在手机那头焦急的询问：“怎么了怎么了，慢慢说……”然后他就明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现在回忆起来，这些事情还好像做梦一样。我经常觉得他和我婆婆还在，他还是经常在他的工作间里敲敲打打地做着家具，在他的书桌前勾勾画画认真的看书，我似乎还能听到他嘱咐我慢点骑车的急切声音。我原本以为，我和公婆怎么着也会相守三四十年，没想到，仅在第十六个年头，就戛然而止，我和弟媳，都成了没有公婆的人了，这份遗憾和疼痛，永远烙印在我们的心中。
天堂里再无病痛，愿他和婆婆相依相伴，继续做他们喜欢的事情。愿来世，我们再相遇，我还做他们的儿媳，再续今生未了的缘。
幸福，又名品咂幸福滋味，实名张丽荣，河北唐山人，公务员。喜欢书香和美丽的文字，热爱朗诵和美好的声音，希望读到更多美好的诗篇，交更多的挚友，更深体会幸福的滋味，现为生活梦剧场签约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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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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