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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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坚持到国庆节乘学校放假。我收拾好娘的东西，买南下的火车票，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再转乘去我县城的大巴车，一路上娘像个迷途的孩子，我只好牵着娘的手，她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到了县城，我给哥打个电话，让他来车站接我和娘。
不多时哥就开车到了车站门口，我扶娘坐上车，车里还有其他人，我和哥都没说话。
哥直接把车开到家门口，我扶娘下车，取下娘的东西，侄子侄女看见我和娘回来了，高兴地跑来拉着娘的手问：
“奶奶，你去哪里了？我妈说我三爸把你接去享福了。”
我尴尬地抬头瞧瞧哥，哥没看我只是朝侄子说：“琪琪别胡说，赶紧替你三爸把东西拿进去。”
娘下了车，丢开我的手，赶紧钻进牛棚里去看牛，摸摸牛的脖子抓抓牛吃的草：
“我一天不见牛和猪鸡，这些养牲，我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暂能看到到你们我心里就踏实了。”
我的心针扎一样地疼，娘这一辈子就是离不开土地离不开家离不开这些养牲，可谁又能看到和珍惜她的这份付出呢。
晚上嫂子下地干活回家，看到我和娘，没问也没理就进厨房做饭了。倒是哥，赶紧给娘铺炕收拾东西，怕冷又架上炉子。
嫂子做好饭，喊侄子去端饭，哥赶紧去厨房给我和娘把饭端来了，我们一起吃完饭，我给哥说：
“哥，我已尽力了，可娘实在是放不下家里的养牲和地里的活，成天嚷嚷着要回家，又哭又闹地折腾。我也没办法上学，我租了好几个房子，都是娘哭闹得人家受不了不要我住。我只能把娘送回来，如果你们要娘住家里，我就去上学。以后家里的啥我都不要，我就落户到外面，如果你们不照顾娘，咱俩今晚就分家，我也不上学去了，在家照顾娘，把娘养老送终。”
哥听了我的话，沉默好一阵子说：
“宝庆，娘这个样子，是病，也不是我不要娘，有时候娘真的让人心烦，暂你和姐都照顾一段时间的娘，也知道娘的情况，我啥都不说了，你考上大学不容易，现在放弃等于以前的学白上了。你继续上学去吧，娘在家里我们会照顾的，你就照顾好自己，家里的事就别操心，以后家里也没有你可分的家产。”
“只要你们让娘住在家里，我以后啥都不要，也不会和你分家的。”
哥答应留娘住家里，我心里轻松好多。农村正值播种冬小麦之际。哥没出车乘我在家帮忙，抓紧时间把麦子播种上。我在家三天时间嫂子和我没说一句话，干活也是躲着我，避免和我近距离接触没打照面。我知道她讨厌娘，也生我的气，但只要她能让娘住家里，我也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就又匆匆回学校。
在去往县城的车上，我给姐打个电话，告诉姐娘在新疆想家的没办法，整天嚷嚷着要回家，我只能送回来，让她在闲暇时去看看娘，替娘洗洗衣服梳梳头。姐说她忙着种小麦，等忙完农活就去看娘。
到了学校，我又像以前一样在校学习，周末补课。因为前段时间照顾娘落下的课我得努力补上，我一忙起来就把那些烦心事丢到脑后。
大概过了一月吧，姐打电话说她去看娘了，哥不在，嫂子在她面前说了许多嫌弃娘的话，她最终没忍住，和嫂子吵了一架。只得匆匆忙忙给娘换洗了衣服和洗了头，第二天就回来了。我知道嫂子把对我的不满发泄给姐，可如今我和姐只能忍气吞声地迁就忍让着嫂子。因为娘只有在自己家里才安稳踏实一点，知道喂牛喂猪干农活。我愿娘能顺其自然地在老家住着。
日子如白马过隙。转眼秋尽冬到。我给姐寄些钱，打电话让姐给娘买些冬衣和内衣换洗。姐答应周末就去，我不求娘享福，唯愿她在寒冷的冬天别冻着，有口饭吃就行了。
寒假到了，其他同学都迫不及待地回家了，我也想娘，可想想嫂子的那嘴脸，便取消了回家的念头，安心地去李叔村里给学生补课挣钱。进入腊月，天气寒冷。眼看着春节渐近。我思家想娘的心情更浓。昼夜搅和得我心神不宁，我准备等到年底就回家。
腊月十九早上，我突然接到姐的电话，让我赶紧回来，娘去世了。
我听了犹如晴天霹雳，顿时觉得天蹋了下来，娘虽然有老娘痴呆症和，但不至于病入膏肓，这么快就撒手人寰了啊！
我急急忙忙收拾一下东西，慌慌张张地买票往家赶。我心急如焚，一秒钟好像一年一样漫长，可时间好像偏和我作对，越心急时间就感觉越慢，特别是这种等待坐车的时候。
我一路风风火火赶回家，家里客房里已搭起灵堂，木匠在院子里做着棺木，厨房里有几位同村的女人出出进进忙活着。村长看到我回来，招呼其他人来接我的包，我从肩上拿下包，两三步奔到客房里。看到灵堂后地上躺着娘，脸上盖着白纸，身上穿着寿衣盖着寿被难过地喊声：“娘，娘啦，你这是怎么了？”就泪如雨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
第二天就是娘出殡的日子，村里的人都来为娘吊唁。哥也和别人抬埋老人一样，给娘做了纸火，三人一马，金银斗摇钱树，还给娘做了一个四合院。我知道这些都是活人免的死人的意，只是做做排场而已，没有真实的意义。娘活着我没有照顾，去世了我没有资格说话，一切都按三叔和哥的安排来办。
我们姐弟三人披麻戴孝，送葬的时候，姐哭得撕心裂肺，我也泪如泉涌肝肠寸断，眼巴巴看着装着娘的棺材放下墓坑，埋上土，就这样一堆黄土，成了娘最终的归宿。就这样一堆黄土隔断了母子情份，娘在地下我在地上。小时候我哭闹时娘耐心地哄着我。后来娘得病了，又哭又闹时，我虽然安慰劝说娘，但那耐心没有娘哄我的百分之一。如今我无论如何哭喊呼却再也听不到娘的声音，更别说娘的关心疼爱了。我才体会到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答”。这次我把娘真的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我的傻娘啊，天堂路远，愿你一路走好！
娘这辈子太苦太累太委屈太无助，唯愿娘在地下无病无灾，娘，安息吧！
20
安葬完娘的丧事，已到小年，春节也近了，在这年关将至时，我也不能再去新疆，只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睹物思人，觉得娘还在人世，只是去地里干活或者去亲戚家，我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可心里一时半会还是接受不了娘去世的事实。
我一天过得浑浑噩噩，不是睡觉就是看书，难得雪后天晴。吃完午饭，我溜达到村头，想远远地看看娘的墓地和那坟头飘扬的招魂幡。
“暂别看了，你娘终于解脱了，也不再拖累你们了。”我沉侵在对娘的回忆里，猛然身后有人说话，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邻居大妈拿着两个篮子来场里的萝卜坑（农村人冬天储藏萝卜的），原来她要掏萝卜，我坐在坑边和大妈聊聊我娘的事。大妈摸着眼泪说：
“宝庆，我跟你说啊，我和你娘同一年嫁到这村，开始你娘比我好过，那时你家里人多光阴好，我分家另过时日子过得穷。可后来你爸出事了，你大伯三叔分家另过，你娘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
“大妈，这些我都知道，娘这辈子太苦了，把方便让给别人，把困难留给自己。”我知道大妈同情娘的遭遇，便说出我心里对娘的看法。
“老人常说：一娘能养十儿，可十儿难养一娘。这话放在你娘身上一点都不为过。其实，你只知道表面，不知道背后，反正你娘已去世，她的苦也受到了头，我也不怕倒闲话。我觉得你娘活得太憋屈，有些事或许你一点都不知道。”大妈说起我娘，十分难过，我也心里不好受，但这些年，我多在外少在家，在娘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在外上学。如今娘走了，我也想听听娘的故事，权当对娘的怀念吧。
“你娘这辈子太善良，也太要强顾面子，自己受了不少委屈。首先在你爷爷奶奶身上，本不该你娘瞻仰的，可你娘却承担了做儿媳不该承担的责任，把你爷爷奶奶养老送终。人常说前院的水不往后院流，可你嫂子在你娘身上，没有你娘对你爷爷奶奶的百分之一。”
“大妈，时代不同了，再说我娘的这病也真的是烦人。”
“你知道你娘为啥脑子不好使的吗，那都是让你嫂子打得吓的。”
“大妈，我嫂子啥时候打我娘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我听了大娘的话，又想起她以前给我说的话，总觉得这里面真有我不知道的事。
“这事还得从你上高中说起，那一年你家修房子，你娘做饭时烙些油饼子，她可能给你留一一些。让你嫂子发现了，就和你娘吵架，结果你嫂子动手把你娘脸上两巴掌，打得你娘鼻青脸肿满口是血。你哥和匠人都在房顶上，你娘吓得往门外跑，你哥可能是怕你娘跳门口的崖吧，就喊我去挡住你娘。我看到你娘满脸是血，就用你家门口水槽里饮牛的水冲洗干净。自那以后你娘就特别怕你嫂子”。
我听了大妈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恨得咬牙切齿，怪不得那时娘特别怕嫂子，原来是让这狗日的怂把娘打得吓成这样。大妈见我满脸怒气劝我说：
“宝庆，我给你说这些，不是挑拨是非让你生气，我只是让你知道你娘所受的委屈。”
“我知道，大妈，你说吧，现在我再怎么生气，娘已走了，这些年我不在家里，也不知道娘的委屈，你说吧，我保证不和嫂子一般见识。”
“有次我在你家庄基上面割草，我看到你妈从你嫂子屋里出来拿着两个油饼，那时你哥正在院子的水窖里往上吊水，你嫂子从厕所出来看到你娘拿着油饼，就朝你娘屁股上蹬一脚，你娘就扑倒在院子里，你哥看着你嫂子踢你娘，他没吭声，就又去房里拿了两个油饼，塞到你娘口里说，’今天我让你吃够’。后来我问你娘，你娘说你嫂子每次烙了馍馍，怕她给你藏起来，就把馍馍锁在你嫂子屋里。那天早上你嫂子刚起来，乘她上厕所你娘就拿了两个油饼，结果让你嫂子看见了打你娘一顿。还有一次，你哥给村里的从城里带桶柴油，人家两口子等着来抬柴油，和我在路边闲聊，你哥开车回来了，我也跟着到你家门口。看到你娘从你家门口出来，满脸又是血，你嫂子在后面骂着。你哥看到你娘的脸被打破的样子，转脸给你嫂子说：’你是个猪脑子，连个人都不会打，不知道往屁股大腿上肉厚处打，既疼又别人看不见，你说你打到脸上，别人看到怎么说你呢。’我和那两个人听了，惊得面面相觑，你哥没理你娘，帮那人把油桶卸下来，就进了你家大门。我看到你娘流血流泪的样子很可怜，只好又用水槽里的水帮你娘洗洗。从我家拿了两片创可贴，给你娘敷上，我怕你嫂子看到说我，我就回家了。”
我听着大妈絮叨娘所受的伤害，心里愤怒不已，可如今娘已去世。我再和嫂子闹也没有实际意义，就让她这个猪狗不如的女人，最终善恶到头终有报吧。
“你娘所受的罪还不止这些，每年你娘地里的活干完，你嫂子就让你娘去扫树叶，（农村用枯树叶冬天填炕），你有时间了看看去，咱村的沟里那树叶都是你娘扫的，可你娘没劲儿往家背。一次你娘的手烫伤得厉害，你娘向我要陈鸡油（陈年的鸡油对治疗烫伤烧伤有效果，）我问你娘是怎么烫伤的，你娘说，她的炕下雨几天没着好（没燃烧），结果那天就一下子太热了，将被子烧了个洞，她害怕就去把炕洞里的灰用锄往出来挖。被你嫂子看到，一把将你娘推倒，你娘双手就按在那滚烫的炕灰中，一下子把手上烫得都是水泡。我只是个邻居，可是我看你娘孤苦伶仃的样子好可怜，就给她弄些烫伤药膏摸摸。半个月后你娘的手才好转。”
邻居大妈一边抹泪，一边絮絮叨叨地给我说着，嫂子虐待娘的一桩桩一件件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事实，我的心像刀剜一样地痛，泪眼朦胧中浮现出娘那饱经风霜皱纹密布的脸，和那未老先衰走路蹒跚的身影。娘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女人，自嫁给我爸，总是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地侍候爷爷奶奶，哺育我们姐弟三人。后来爸发生意外，丢下年迈的爷爷奶奶，撇下我们三个嗷嗷待育的儿女，撒手人寰。娘一个不足一米五的女人，却为爷爷奶奶和我姐弟撑起一片天。风里来雨里去地煎熬着穷日子。好不容易熬我们长大了，还没来得及报答娘的养育之恩，娘就老年痴呆，智商低下却被自己用女儿换来的儿媳妇嫌弃虐待，连最终是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想到娘的死，我便问大妈：
“大妈，我妈最后几天你见过面没有。她虽脑子不好使，可身体还可以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大妈看看我，低头好像在想什么，抬头看看我摇摇头欲言又止：
“宝庆，算了我不说了，说多了你也伤心难过，于事无补，好好地在家过完年，去上你的学吧！”
“大妈，如今我娘都没有了，我只是想知道我娘生前的点点滴滴！”
“那我说了，你可别和你哥闹矛盾啊！”
“放心吧，大妈，事已至此，我不会再闹事的。”
“其实这是别人看到的，不是我亲眼看到的，你家庄后不是有个电线杆吗，一天午后电工正爬上电线杆抄电表，看到你娘蹲在院子里洗萝卜。一大洗衣盆萝卜你妈已洗了一半。突然你嫂子从她房子里出来，把脚伸在你你娘屁股下面，用力往上一抬，你娘就头倒栽在洗衣盆的那脏水里，两脚朝天一下子起不来，挣扎一会才将洗衣盆弄翻才爬起来，你嫂子理也没理你娘浑身湿透，头发滴着水。那电工抄完电表来到我家，让我去看看你娘，说怎么那个女人那么坏呢，也没听到她们吵架，出来不言不语就使坏心眼，就像小孩捉弄人一样的。我怕你嫂子在家可我又担心你妈，于是我找个借口去你家，你嫂子在厨房里干啥。我去你妈房子里看，你娘哆哆嗦嗦地在换湿衣服。我就帮她换上衣服，擦干头发上的水，不敢多待时间就出来了。过后两三天没见到你娘。我也不敢去你家看，问你嫂子说你妈感冒了。我再也不敢多问。”
“那后来呢。后来我娘怎么样了。感冒好了吗？”
可大妈看到我阴沉的脸不愿再往下说了。
大妈开始蹲下准备挖土掏萝卜。我急忙跳下坑用铁锨铲土，我把心里的怒气发泄在干活上。不一会就帮大妈把萝卜掏出来，大妈蹲着有菜刀削萝卜上粘的土。我望着娘坟地出神。心里想我如果不把娘送回老家。娘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去世，娘究竟是得了啥病，怎么死的呢？
“大妈，咱两家一墙之隔，我家有啥事你都能听到，你给我说说，我娘你几天没看到就去世了？”我心里弄不清娘的死因心里不安宁。总想从大妈口里知道点娘在世最后几天的情况。
“唉，宝庆啊，我不说是怕你伤心，我说了有怕你难过，愤怒就会生他们的气。其实你娘也没得啥病，就是感冒拉肚子了。”
“怎么拉肚子就把我娘命没了？”
“你不知道，你娘拉肚子是很严重的，你们做儿女的其实不知道，你娘在生你时正是腊月天。刚好你家的一头母猪死了，你爷爷就剥了皮吃肉。你娘在坐月子，吃了死母猪肉，开始大小便失禁。后来你爸带你娘看了好几个大夫，才有点好转。从此你娘就留下病根，只要吃猪肉猪油就拉肚子。所以你娘很少吃肉。你娘感冒三四天后，又去扫树叶。那天你娘扫树叶回来，你嫂子烙的馍馍，又炒些猪肉粉条菜。你娘暂脑子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忌口的，或许是饿得吧，反正是你娘就吃了肉菜。又或许是吃多了还是粉条不好消化，你娘又吐又拉的一晚上。第二天你哥去出车，你嫂子在喂牛，我就进你家去看到你娘躺着，问她怎么了，你娘说肚子疼。我出来给你嫂子说了，让她给取些药。下午我看到你家门锁着，以为你嫂子给你娘到街上取药去了。我在门口叫你娘不见答应。晚上我家里来亲戚我忘了。第二天我去看你娘，你哥又去出车，你嫂子上街赶集，我看你家门锁着。就敲门叫你娘，也没人答应。中午我等你嫂子回来就去看你娘，你娘躺在床上睡着，我叫好几声她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就又闭上眼睛。我给你嫂子说你娘拉肚子好了么，你取药了吧，我怎么觉得你娘一点精神劲都没有啊？你嫂子头都没抬把我顶了一句：’你吃你家的饭怎么爱操别人家的心。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我知道你嫂子嫌弃我经常给你娘馍馍饭吃。可你娘到我家来要吃的我又不忍心。我只能灰溜溜地从你家出来了。第二天我在你家门转了几圈没见到你娘，你嫂子在我也不敢再进去，晚上你哥回来也没听到啥事儿，天亮你哥又走了，你嫂子去给别人家压粉条，一天不在家。你侄子放学回来我问他，你奶奶咋没看见出来，你去看看吧。过了一会你侄子跑到我家说，你娘睡着了叫不醒，我听了急忙跟他去看。你娘蜷缩在被窝里已没有了呼吸。啥时候去世的谁也不知道。”
我静静地听着，大妈说着娘最后的时光，可心里痛苦万分。我可怜受苦受累又受罪的娘，没人疼没人爱一辈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到三十岁就守寡，为了不让我们姐弟受苦，含辛茹苦将我们仨人拉扯长大，又把爷爷奶奶养老送终。她没享儿女的一天福，操劳过度脑子不好使，却终落得这下场，怎不叫我心如刀绞肝肠寸断。我该恨谁怨谁，谁又能知道娘最后几天所受的罪。现在我那怕将嫂子暴打一顿又能如何？告她坐牢又有何用？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家，看到桌子娘的遗像。我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我昏昏沉沉睡了三天，没吃没喝我想体验一下娘最后的时光是怎么度过的。哥看我这样消沉，叫来姐姐劝我振作起来，人死不能复生，我再怎么折腾娘也不会活过来。
过年三天，我家坐上白纸（祭奠刚去世的亲人）终日上香供奉。正月初三日晚上，我和哥哥又披麻戴孝送走供奉的家亲。
初四日早上哥哥出车，我没打招呼就坐上，一路没有和他说话。到了县城转车去省城上新疆。
到了新疆，我换了手机重新办张新卡，删除了所有的电话号码，断绝所有和家里人的联系。我开始刮骨疗伤，让自己从丧母的悲痛中解脱出来。
毕业后我应聘到李叔所在的镇上当了一名初中老师，每逢节假日，我还是给学生补课。
三年来经过我的努力，有了一些存款，李叔又给我介绍个对象，她在镇上开理发店。人长得一般但心底善良，不嫌弃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在女朋友的镇上买了一院房子。准备把户口落在这里。
娘已故三年，快到娘的三周年忌日，我买票南下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在街上买了香烛纸钱，献果点心。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一夜辗转难眠思前想后。
第二天是娘的忌日，我背上纸钱徒步来到娘的墓地。斟酒献茶，将果品奉上点燃纸钱。看着烟火纸灰袅袅上升，娘的面容渐渐浮现在我眼前。我轻轻告诉娘，又像是喃喃自语：“娘，三年了，你在那边还好吗？你的小儿子长大有出息了，也给你找到个儿媳妇。我给你烧完三周年的纸，就回去结婚。从今以后我也是有家有媳妇的人，请娘别再为我操心，安息吧！”
我的思绪在悲痛中回忆着娘的点点滴滴。真是应了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猛然身后有人说话，我回过头，看到哥哥姐姐穿白戴孝，和一些族人来到娘的墓地。我朝埋娘的土堆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没理他们出了墓地。
我来到家门口，等哥和姐回来，他们问我话我没回答，只给哥说：“把户口本给我，我消了娘的户口，也把我的户口转走。”
姐姐过来抓住我的手：“宝庆，三年了，你不和我们联系，暂回来住几天吧！”
“不用了！”我推开姐的手，没有进家门。有好几个人来劝我，我没理。哥哥只好拿出户口本给我。
“过两天你去派出所取回户口本！”
我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那个所谓的故乡和家。不是我心毒，我是不愿再踏进那个困娘受苦受累一辈子的牢笼。
返回新疆，我和女朋友领了结婚证。搬进自己买的房子。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可我的归途在哪里？
工作之余，我总是会想起娘所受的苦难。虽然她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卑微渺小如尘埃的农村妇女。消失了不会被人再惦记提起，她只是天下千千万万个母亲中的一位。可我觉得我的傻娘是位伟大的母亲，她给了子女最伟大无私的爱。我想把娘的一生写出来。以告慰她在天之灵，普渡那些同娘一样无人赡养失智的老人。
每当夜深人静，思娘的痛苦吞噬我的心灵，搅得我坐卧不宁，我只能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我的傻娘啊！你的小儿子将你一生的苦难写出来了，愿能抚慰你伤痕累累的身心。”
外面传来歌曲：“如果有个直达天堂的电梯，我多想不顾一切去看你，让你看看我的成绩，算不算有了一点出息。”
是啊！如果有直达天堂的电梯，我真想去看看娘，也想让娘知道，她最惦记牵挂的小儿子已成家立业了。
我的傻娘啊！你在世间太苦太累太遭罪，枉生了我们三个忘恩负义的子女。愿来世我们能再做一回母子，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
我的傻娘啊！你在世间太苦太累太遭罪，枉生了我们三个薄情寡义的子女。愿来世我们能再做一回母子，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
我的傻娘啊，如今你不再挨打受骂，挨冻忍饿，地下安息吧！
（全文完）
作者简介：张娟，女，甘肃通渭人，喜欢阅读，喜欢用文字讲说身边故事。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网络公众平台。通渭县作协会员。【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1-3）【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4-6）【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7-8）【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9-10）【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11-12）【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13-14）【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15-16）【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17-18）《天水文学》创刊以来，受到了很多作者的支持和鼓舞，在这里，我们回忆父母恩情，用文字梳理过往的点滴，抒发乌鸟反哺，欲养不待的感慨，孝道成字，总能令无数读者感叹悲伤，无限触动；在这里，我们也常道古说今，说家乡奇人奇事，一方水土，养育子孙万代，也埋藏着无尽的文化瑰宝，等着我们去挖掘和发扬光大；在这里，我们寻找着生活中点滴美好或忧思，情思入笔行，天南地北，海阔心驰，沉下心来，忘掉一切羁绊和烦扰，一起畅游精神星空，一起璀璨于真情的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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