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仑|终南山·连载16《大文坊》林仑专页(总155期)

微旬刊《大文坊》林仑专页(总155期)

终 南 山
文|林仑(陕西)
第十六章
有人要给二儿耀辉说媒了,媒人一早就跷进了家门,柳秋桂忙下了织布机,招呼来人坐炕沿上。
这是谷雨刚过的节气,天气不热不冷,生产队已在麦子还没起身前就把粪扬到了地里。此时正是小麦分孽的季节,人再不能进地,队里除了一些青壮男劳每天在露水没下去之前到渠岸上、硷畔上、阡陌小路边顺地皮刮割永远长不高的青草交给饲养室外,妇女则一律闲在家。婆娘女子做鞋衲底,纺线织布,自有一番生的乐趣。这个时候,提媒说婚的也活动起来,说成一桩婚事,媒人除了能混吃几顿饱饭外,还可在完婚后按照当地习俗由男方家买一双袜子一双鞋,再带两样点心之类的食品以示答谢。这媒人就暗自盘算,整整一个农闲时节,没耽搁一个功夫,嘴没闲,腿没停,还混了个肚圆,到头来还落下几样礼品,划算。
媒人自是能说会道,舌如软簧的人。给耀辉提婚的媒婆是邻村的黄十娘,因为生了十个光秃儿子,方圆人都唤她十娃妈。十娃妈尻子一挨住炕边,就溅着唾沫星子,拉住柳秋桂的手说开了:“他嫂子,好亲人哩,你看你家一伙伙子,一个紧跟着一个哩。再不敢耽搁了,先尽老二来。咱给娃连订带娶一搭过,既快又省事。”
“咱老二一时半会儿还没个假……”柳秋桂迟迟疑疑。
“噫,你咋瓜实咧。”十娃妈快速启合着又青又厚的嘴唇,唾沫星子溅人一脸:“我十娃妈你不是不知道。能说这事,我就把两边娃的家底,娃的长相,搭配不搭配都琢磨好了,才提这亲里。你不赶快给老二问娶了,老三、老四也该到婚娶年岁咧。老二在前头挡着,后头的再闪过二十五恐怕一辈子都毕咧。咱后世出个树茂咋得了?”
本就为儿子的婚事熬煎的柳秋桂,一听媒婆的话,当下就替耀辉作了主。她一边挽袖子,把平时舍不得吃,已攒了两三个月的一碗白麦面从案板上的板瓮里刮出来,往和面的瓷盆里边倒,一边说:“知道你是个热心人,爱为穷人家办事。咱耀辉这事就托付给你了。你能把这事办好。”
一案子又薄又亮的面生生被媒婆的大肚子吞进了一多半,黑铁锅里只剩两、三片面和一碗汤。吃足喝饱了的媒婆,手搭嘴上一抹,溜下土炕,打着饱嗝说:“你甭操那心,我十娃妈有办法。”说着就出了低矮的屋门,抖颤着欲坠的大肚子向路边走去。到了拐弯的粪堆前,“卟卟卟”地连放了几个响屁,惊得在粪窝里扒拉蛆虫的几只鸡咕咕叫着扑拉开翅膀飞跑到刺槐下,歪着头瞅她。
第二天,耀辉的媳妇就进了门。
媳妇是上上村的,名叫甜甜,也是个苦命娃,两岁就没了妈,孤身独立地跟着她大过活。才交上十六岁,比耀辉小整整七岁。
甜甜个头不高,但长得小巧玲珑,眼睛不大,却圆溜溜地有神,左顾右盼,机灵有加;第一次见婆婆,前后“妈、妈”地叫,叫得柳秋桂心里酸酸的不是个滋味。她想,没妈的娃凄惶。人常说,宁舍当官老子,不舍草花头娘。甜甜跟她大过活十几年,娃不容易哇。
给耀辉订婚,这是桩大事,不说彩礼,最起码得给甜甜购几套新衣。等耀辉回来了再想法子或贷或借,凑彩礼。按习俗,彩礼不用女方家言说,官礼二百四十元,衣服可多可少,三身五套都行。明白事理的,好歹买上时兴的两套。不明白事理的往往十身八件地购一包袱又一包袱,直到把男方家准备的衣物钱全掏光花净了还不肯罢休;有的人忍一忍,打掉牙往肚里吞也就过去了,有的则被激怒了,在县街就闹翻了,然后各回各家。自然,从媒人提起这事到眼下分手,一切花销费用就打了水漂,男方弄得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柳秋桂只能找大儿耀祖商量想办法。
一进耀祖的院门,刚走到井沿边,就听屋里大媳妇打大孙子哲光的骂声:“跟你先人一个熊日样子,懒熊一个,还想吃、想喝呢,吃屎还没人屙下。”随骂声、打声起,一只扫地用秃了的短笤帚从屋门“日”一声飞出,哲光大声哭喊着跑了出来。一见她婆来了,他便得了势,扭回头对着屋里叫:“你麻来叶有本事,今儿把我打死算了。”八、九岁的小男孩拧着脖筋,第一次壮实了胆子,跟他母亲犟嘴。
“你狗日的敢再还嘴!”麻来叶提了鞋底子跑出来,哲光吓得扯起干瘦的长条腿跑出了院子。
一看婆婆来了,麻来叶一尻子坐在井旁的石墩上,委屈得咧开了鲢鱼般的嘴,泪就哗哗地从小眼睛里涌出来,顺着黑黄的长吊脸往下滚。
柳秋桂知道,大媳妇打娃是给耀祖看的,拿娃当出气筒。她就说:“啥事过当不得了,又是打,又是骂的?”
麻来叶一听,更加委屈难耐,抽抽嗒嗒,边哭边数落:“好妈呢,你就不知道你儿有多懒。平时从地里一样的干活回来,人家四蹄朝天睡去了,咱热光三刚地,要提水,要到东场去揽柴,忙得还没顾上吃一口饭哩,人家上工铃又响咧。老是这样,不管闲忙,他照吃、照睡不误。俺今儿想把这一机子布卸了哩,赶麦忙头还能再上一机,咱冬天的棉衣布就不用愁了。这日头都偏西了,俺忙得下不了机子,人家消消停停地在河沿子转一圈,回来睡一阵,不给烧一口水……”麻来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个没完。
对于儿媳妇,柳秋桂从不说个不是。每次遇上他两口子闹架,她只数落儿子。儿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说了不见怪。听了儿媳的诉说,她端直进了屋。一间土房,南北长,东西短,进门两步就是灶火,连灶炕就在南边,靠着窗。耀祖见母亲进来,“唉”了一声,垂下了头。
“你也放得勤快一些,给屋里人要搭个手哩么。把你那懒毛病不改,一辈子到不了人前。”柳秋桂说完,话锋一转:“媒人给你兄弟耀辉提亲了。给耀辉提的这门亲,我看顺茬。咱弟兄们多,家穷,这女娃没妈,就她大一个外头人,也不论啥大操大办,正适合咱。咱尽快把这事给订了,也了过一桩心事咧。”
耀祖心明如镜,母亲来是想让他给解决些钱或粮的问题。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当母亲的自然明白儿子的心思,把头后发纂上的网络重新紧了紧,说:“你生在头,长在先,这些年没你大,谁也没给你开过口,就嫌你有家有室,有俩娃,日子也不宽展;给耀辉订亲这可是大事,你不能一点心都没有。”
“要啥心哩?”麻来叶自知婆婆上门一定是想从她家给老二挤些水来,她刚才跟脚就坐在了房檐下,把屋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婆婆这一说,她马上来了气,没站起身,却拧着脖子冲屋里喊:“俺连俺都顾联不上,还有啥能耐管弟兄们的事?再说,又不在一个锅里抡勺把,分房另住的,凭啥要管哩。话又说回来,这个屋,除了我辛辛苦苦,挣挣巴巴攒些油盐钱,有你儿的啥呢?再说了,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往后还没个完咧。”
耀祖一声不吭,柳秋桂再不好说啥,窝了一肚子的不快出了大儿的院落。
耀祖家和娘这边房只隔一堵墙。柳秋桂出了院门正好碰上回家的耀昭,耀昭一看母亲脸上的气色就明白了一切。“妈,让我找俺大哥去。”耀昭擦拳磨掌,被柳秋桂劝住了。
“对咧,对咧。他们不管了算了。人家没那一点人心,咱强求上了也没个好。”
“我说妈,你也糊涂。”耀昭扶了母亲的胳膊,边往回走边说:“你急着给俺二哥订啥婚呢?俺二哥都奋斗出去咧,也转成正式的咧,那媳妇多的拿鞭子吆哩。咱不在外头找媳妇,还在这土窝子找哩,到头来还是个活受罪。”
“你知道啥?”柳秋桂埋怨耀昭:“哪达有这么顺当的姑娘专等咱哩。再说了,这女子也不说彩礼,也不提过份的条件,多好的事。你再甭多嘴,胡说乱搅和。”

林仑,现供职于一新闻单位。十大青年作家之一。西北大学现代学院客座教授。草根文学网驻站作家、评委,微旬刊《大文坊》编委会成员、兼“小说坊”主持人。已创作长篇小说《终南山》、《种子的翅膀》等六部,其中出版《终南山》《西天行》《苏武牧羊》3部;出版散文集《把梦种在时光里》一部。曾在《人民政协报》《中国文化报》《中国建设报》《中国旅游报》《新阅读》《格言》《意文》《长春文学》《莽原》《北方文学》《民族作家》《华夏散文》《散文世界》《长春》《绿洲》《躬耕》《吐鲁番》《辽宁散文》《散文选刊》《鹿鸣》《中国西部文学》《中外文艺》《荷花淀》《当代文苑》等国内诸多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等1000多篇。作品入选多个年度选本。
秦风唐韵:原名魏新亚,陕西西安人。理工科院校毕业。中学高级教师,长期从事教学工作,桃李满天下。学生们已在国内外为科研教学做贡献,为祖国的建设事业奉献力量。在教学之余,擅长诵读,钟爱文字,在《巴黎汉唐观察》《新时代文学》《词林诗苑》《陈言其诗文》,《泠泠清清》等众多平台发表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与众多知名诗人作家合作完成有声文字多部。长篇小说《终南山》将是魏老师与著名青年作家林仑合作,首次用秦腔诵读原汁原味的陕西话版的又一部力作。
新疆名酒展示
亚麻籽,健康油

版权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