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文学 │595期写作 ? 创造?交流?享美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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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傻娘啊张娟1我娘是傻子。
这是村里公认的事实。
父亲去世那年,娘二十八岁,姐宝霞八岁,哥宝林六岁,我宝庆四岁。
父亲去世以前,我的大伯三叔爷爷奶奶和我们一起住,是村里有名的大户人家。爷爷管家,奶奶管灶,伯伯婶婶们只负责下地干活,回家吃饭睡觉,万事不愁。
可天有不测风云,在那年的麦黄六月,我父亲用架子车拉麦,结果翻了车,父亲也连带着摔下了悬崖。
那年秋后,大伯三叔就搬离老庄开始另搭锅灶了。他们把爷爷奶奶留在老庄,留给我娘一个挺直腰杆不到一米五,体重不过百的女人。那时爷爷奶奶是快七十岁的人了。
村里人都说,我娘真傻,光三个嗷嗷待育的孩子都拉扯不活,还要下两个棺材瓤子干嘛?脑子不是进水了就是被驴踢了。
那个秋天真冷啊,没怎么感觉到秋凉就冬天的寒冷来了。大伯三叔搬出去后,忙着打庄修房,他们是全劳力,三下五除二就把秋田收完了。我娘一个人,老的老,小的小,苦荞玉米洋芋都没力气拉回来。
那年的秋雨真的多,每天都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蒙蒙细雨中,娘总是一声不吭地带上草帽,穿上雨鞋,出门去割苦荞或去搬玉米。
倘若有个晴天,妈妈会天麻麻亮早早地起床,去河湾里连着担两担水。(那时家里养的牛猪狗鸡等用水量大,两担水刚好够用一天。)然后给我们烧些糊糊汤,端给爷爷奶奶,叫醒姐姐和哥哥。让哥哥吃了上学,叫姐姐跟她去地里干活。
下午时,哥哥放学回来,爷爷套上牛车,让哥哥前面拉着牛,他拉着架子车去地里拉娘和姐一天挖的洋芋。有时,我便淘气的要跟着他们去地里,觉得坐在架子车里很好玩。
爷爷指使哥哥从村道那里上去,又从那边小路拐弯,上坡下坡地到了地里。娘和姐以把洋芋有的装在袋子里,有的装在篮子里,有的还在地上堆着。
爷爷解开牛让哥牵着在地边吃草,娘和姐开始往车斗里倒洋芋,再在上面摞上装洋芋的袋子,他们匆匆忙忙的收拾,来来回回的奔走,我呆在旁边看蓝天白云,看日落西山,看远山大树,看暮鸟归巢,看他们忙碌的身影。
天暗下来,他们装好了车,装不下的土豆娘用土豆蔓盖住,爷爷喊哥哥牵回牛,爷爷将牛架在车辕里,娘撑车辕,爷爷牵牛,他们把我放在车的袋子上坐稳了,下坡哥和姐在后面踩压着架子车的刹圈,上坡时他俩在后面帮助推车。等回到家里,天已黑乎乎的了,他们又是窖又是倒的,我常常等不住吃晚饭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娘真傻,这样的收庄稼娘一直延续到我上小学。
其实,娘完全没必要在家里受苦受累,父亲去世的第二年,远在新疆的大姨回娘家,知道娘守寡后,想把娘带到新疆再找个婆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让娘带上姐和我,留下哥让爷爷奶奶抚养,那怕以后爷爷奶奶不在了,还有大伯和三叔照看着哥,可以把哥拉扯成人的。
那时我还没上学,真想跟娘走出这大山,坐坐火车吃吃那里的瓜果,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我娘真傻,临行时她变卦不去了,理由是哥哥生下来有点兔唇,虽然做了手术不太明显了,可还是口唇不好看,怕以后在大伯家生活找不到媳妇打光棍。断了父亲的香火。
娘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窝里有个滴(我的)三个狗娃子,我一天看着心里踏实。”
娘留下来,春种夏收,早出晚归。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村里人都说娘真傻,放着福不去享,这辈子跌在孽坑里别想跳出来了。
2我娘真是傻子。
她不但分家时要下了爷爷奶奶,还在爷爷生病时忙前忙后的请大夫取药,端吃掌喝,倒屎倒尿的侍候着。
村里人都说娘真傻,老头还有俩儿子呢,让他们养老送终得了,非把不疼的指头往磨眼里送,真是傻到家了。
别人在娘面前说:“你连自己的日子都挖腾不好,老人就让他的儿子照顾吧,别太傻了。”
娘总是苦笑一下说:“我儿子是他爷爷奶奶的亲孙子,我照顾老人应该的。”别人摇摇头:“傻得无可救药了。”
爷爷生病卧床,奶奶和娘照顾了两年,那年正月,爷爷走了。大伯和三叔要大操大办丧事,娘说家里没有更多的钱,小将就着把老人抬埋(埋葬)就行了。大伯三叔骂娘死脑子没经过世事,非要按他们的去操办,娘说钱谁出。他们说:“人死不吃饭,家产分一半。当然你出了,娘不答应,他们就打了娘,体弱多病的奶奶气晕了,从此就不会说话也下不了床瘫痪了。
胳膊扭不过大腿,爷爷的丧事按大伯三叔的要求办理,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抬埋完爷爷,娘就把家里那栓栓(用麦草做的装粮食的圆柱形容器)麦子卖掉了,还把家里的那头大健牛也卖了。
村里人私下里议论,说我娘就是傻,让弟兄欺负她孤儿寡母,人家牵着她的鼻子走。弟兄几个的父母凭啥让她一个人承担费用。娘说,他爷在我家吃饭,从我家里抬出去的,费用我该出。别人都骂娘:“完货,实实的完货,活该让弟兄算计。”
爷爷走了,奶奶病了,家里没有个主事的男人,有人劝娘招个男人搭伙过日子,也好拉扯孩子。娘摇摇头说,怕别人不心疼三个孩子,还是算了吧。那年娘三十二岁。岁月的沧桑早就爬上娘黑黝黝的脸颊。
父亲去世后,上二年级的姐姐就再没去过学校,在家替爷爷放牛,帮娘地里干活,在家养猪喂鸡。
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卧床,姐姐在家侍候奶奶,地里的活娘一个人黑天没明夜地干,还是干不完,种不上,收不回来,村里人看娘可怜,劝娘让哥别上学了,回家可以帮帮娘干活打打下手。娘摇摇头说:“我儿子还小呢,细皮嫩肉的没劲干活,再让他在学校里长两年个头,等大点了再干活不迟。”那年哥小学毕业。
别人都说娘真傻,舍不得那么大的儿子干活,把自己累死苦死有谁心疼。
3娘真是傻透了。
她在苦死累活中滚爬摸打地又熬过了三年。
那年,我考上乡里的初中,哥考上县城的高中。娘黑干枯瘦的脸上有了笑容。
真值夏收之际。那年我家的庄稼长得特别好,娘说,今年大丰收,卖了粮你弟兄够上学的费用了。
人算不如天算,现实的残酷总是出人意料。天气炎热,奶奶病情加重,治疗无效撒手人寰。真当我们在无助中时,大伯和三叔又来给奶奶当孝子。这次娘没参言,一切的一切事务都是大伯说了算,当然钱得娘出。
奶奶的丧事办完,娘是即欠了账又耽误了农活,别人家的麦子都上场打碾了,我家的麦子在地里摞着,顶上都让雨下得出了芽,绿绿地长成一片。豌豆在地里灿荚(ge)(豆角下湿再晒干崩荚了),娘领着我们黑天白昼的赶着干活。
常言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娘和哥我三人在家准备碾场摊麦子,姐姐一个人拉着牛去耕地,结果牛热了不愿耕地跑了,姐姐拼命拉牛摔断了腿,姐又住进了医院。
姐受伤不能下地干活,等于断了娘的左膀右臂。
秋后,到了上学时,娘把我们姐弟三人叫在一起,商量怎么办。哥一声不吭,姐姐腿受伤了自觉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娘说:“宝林去城里上高中,费用肯定高,宝庆去乡里上初中,费用相对来说少点”。哥低着头不说话。姐急了,说:“宝庆才十二三岁,不上学留在家里也没劲儿干活,再说才小学毕业,再上初中长上三年个头干活吧,宝林初中毕业了,长成大小伙子能帮娘干活,就算了别念书了。”
哥低头一言不发,娘也为难啊,我说:“还是我不上学了,哥学习好,上高中吧,说不定能考上大学给咱娘争气呢。”
姐姐看着我和哥:“我就上个二年级,不也再没念书吗!你都初中毕业了知足吧,学的比我多多了。让宝庆也上到初中毕业。行不行?”
哥摸着眼泪答应了,我去上初中,哥在家帮娘干活。
家里一年的收入,抬埋完奶奶,姐姐又住院花费,家里已是举债累累。姐姐拖着瘸腿去了乡地毯厂打工挣钱,也为了给上初中住校的我做饭。
家里有娘和哥哥的辛苦劳作,又有姐姐在地毯厂打工挣钱,家境慢慢好转,还清了欠别人的钱。
村里人都说:娘这次总算没傻透,三个孩子,干活的干活,挣钱的挣钱,上学的上学。总算把三个孩子拉扯到一条线上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张娟,女,甘肃通渭人,喜欢阅读,喜欢用文字讲说身边故事。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网络公众平台。通渭县作协会员。
《天水文学》创刊以来,受到了很多作者的支持和鼓舞,在这里,我们回忆父母恩情,用文字梳理过往的点滴,抒发乌鸟反哺,欲养不待的感慨,孝道成字,总能令无数读者感叹悲伤,无限触动;在这里,我们也常道古说今,说家乡奇人奇事,一方水土,养育子孙万代,也埋藏着无尽的文化瑰宝,等着我们去挖掘和发扬光大;在这里,我们寻找着生活中点滴美好或忧思,情思入笔行,天南地北,海阔心驰,沉下心来,忘掉一切羁绊和烦扰,一起畅游精神星空,一起璀璨于真情的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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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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