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平,语文高级教师,南通市语文学科带头人,南通市作协会员,已在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200多篇。
水杉林
水杉林坐落在两条小河沟的交叉处。在农村,小河沟纵横交错,但都没有名字。怎么区分?简单。以家为中心,一律用方位来命名,南河北河,东沟西沟。
说是水杉林,其实也就那么7棵,或是8棵。从我有记忆起,那些水杉就立在那里,无论怎样的风风雨雨,它们从不曾弯腰过,折断过。
小时候,尤其是夏天,我和小伙伴们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那片水杉林。趴在河沿上,掘个坑,假烧饭,一个个乐得屁颠屁颠。或者划个小圆圈,站在远处,把割草用的斜刀往圈里扔,谁准谁赢。赢什么?羊草呗。篮子里满是草,输得起。若是真输得没剩几棵了,怎么向父母交待?不打紧,难不倒我们,我们个个鬼机灵得很。扯几根青芦苇,往篮口处一横,再挑几把草,铺在芦苇上,你看,满满一篮子呢。快到家时,放慢脚步,侧着身子,作沉重状,嘴里还嗨唷几声,哈哈,瞒天过海,大功告成。
玩累了,身脏了,那就下水吧。没一个旱鸭子,个个都是小水鬼。光着小屁屁,扑通扑通,浪里白条一般,仰泳,潜泳,用脚使劲拍水,看谁的水浪汹,水花大,直玩到水变浑,手发白。
上岸后,坐在水杉林下,或者斜倚着水杉树,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像调皮的小精灵,在我们的小脸蛋上跳跃着。
后来,我们渐渐远离了那片水杉林。村里老了人,骨灰盒都放到了那片水杉林边。母亲一直告诫我们,别去那里,有鬼。
鬼,我们都怕。远远地看那片水杉林,阴森森的,瘆人。
世事难料,万物无常。想不到,我的母亲竟也去了那里,那个有鬼的地方。
母亲,你哪里知道,从此,隔着山,隔着海,我们生命的天空,云遮雾障,难觅阳光。
有母亲在,那里不再有鬼。那些水杉树似乎越发的挺直,苍翠。风吹过,枝叶轻摇,沙沙沙,像极了母亲的喃喃自语。
清明节,父亲带着我们兄妹几个,去看母亲。
沿着田埂,穿过青绿青绿的麦田,穿过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地,穿过鸟语,穿过花香,我们去看母亲。
脚步放慢,放轻。那条长长的田埂,是连接我们和母亲最敏感的神经呵,草长莺飞,春暖花开。原本,我们只带些纸钱给母亲,无意间,我们竟给母亲带去了整个春天。有春天陪伴,母亲不再寂寞。
站在母亲的墓碑前,我们默默地烧着纸钱,默默地想着母亲,默默地湿着眼角。
纸片化蝶,青烟如诉。阴阳陌路,性灵相通。墓碑前,蝶舞不止。照片上,母亲的笑,融化了我心头冰山座座。
在我们身后,水杉无声。在我们心中,水杉有情。它们,7棵,或者8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护着我的母亲。春天,绽一树葱茏;夏天,撒一地阴凉;秋天,擎一片蓝天;冬天,撑一方洁白。
我一直固执地以为,母亲的一生就像这水杉树一样,简朴,正直,勤劳,为儿女,一心付出,无半句怨言。母亲去世后,邻里乡亲才告诉我,母亲在地里干活,一直是跪着的呢。我枉为她的儿子,竟对此毫不知情。每每想起,愧疚之情便在我心空盘桓不已。
离开墓地的时候,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雨。清明的雨,淅淅沥沥,落进我的心田,绵绵不绝。
水杉林在我身后渐行渐远。只是,无论我走多远,我与水杉林的这段距离,都叫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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