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印书馆在哪里(我的父亲顾颉刚|就职商务印书馆)

商务印书馆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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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商务印书馆里,因有王云五、朱经农二位的提携,地位甚好,朱经农也望他能在此继续干下去。但父亲一直向往着北京,那里浓厚的学术空气、丰富的旧书和古物、众多的学问家,都是研究古史最有利的条件,是上海所无法比拟的;何况又远离苏州,可以将妻女接出,避免旧家庭的刺激,如若在上海,子虬公必说离家甚近,每星期可归,用不着接眷。父亲说:“我是自己有志愿的人,一天不能达到志愿,即兴起一天的悲愤。我若为生计计,商务中薪水这样稳,当然不愿离去。但我总觉得为生活而生活是无味的,一生易尽,若照此蹉跎下去,纵使安稳活着,也只能算作偷活。所以我决心辞出商馆,做自己的事。本年为敷衍经农先生计,当至年终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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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发轫阶段·就职商务印书馆
顾潮

1922年12月初,父亲到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任专任编辑,与叶圣陶一起编初中国语教科书,又助王伯祥编初中本国史教科书。他与王氏同住永兴路华英公学弄内,两人都喜欢历史,谈论间常常说到古史,颇有商榷之乐。

父亲在馆中工作每日六小时,除编辑教科书以外,杂务很少,星期日常有空闲来研究古史和古籍。他曾将自己研究《诗经》的结果多次写信告与钱玄同,不过却很少得其回信,因为钱氏在上课以外专门找朋友谈天,再加上读书看报,总不得暇闲写信。不想于1923年2月,钱氏突然来了一封痛快淋漓的长信,不但回答了父亲提出的问题,也谈及自己新得到的材料,这使父亲精神上大大兴奋,于是抽出一个星期日整整一天的工夫,写了一封答书,除讲《诗经》的工作外,又把一年来所积累的有关古史见解写出了一个大概。可是过了两个月仍不得回信。当时正逢胡适到上海治病,他在北京办的两种报纸,一是《努力》周报,专发表政论,便托高一涵、张慰慈等朋友代编;二是《努力》所附的《读书杂志》,专发表学术性论文,在北京无人接替,到上海后便交父亲代编。父亲想到寄钱玄同的信已经很久了,不知其对信中所谈作何批评,正可借这个机会催一催,于是就抄出自己信中论古史的一部分加上按语,以《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为题,刊登于《读书杂志》第九期。在这篇按语中,父亲第一次公开提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的观点,认为:第一,时代愈后,传说的古史期愈长。第二,时代愈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第三,我们即不能知道某一件事的真确的状况,但可以知道某一件事在传说中的最早的状况。同时,他又寄钱玄同一信,希望其将辨伪的见解多在此刊发表,以造成风气。信上说:“我们说起了辨伪已有三年了,却没有什么成绩出来”,“如能由我这一封信做一个开头,继续的讨论下去,引起读者的注意,则以后的三年比过去的三年成绩好了。”(1923年4月28日)很快,在《读书杂志》第十期上就刊登了钱氏长长的回信。

以后事情的发展可以说大大超出了父亲的预想,岂止是引起读者注意,简直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因为在国人头脑里向来有“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的传统观念,忽然听到这些远祖都不存在而仅是传说中的人物,不禁哗然。多数人责骂父亲,尤其他的“禹或是九鼎上铸的一种动物”的意见更被人们简化为“禹是一条虫”而哄传一时,作为讥笑的口实。南京东南大学的刘掞藜及胡适的族叔胡堇人依据了经典作文来批驳,父亲很高兴,认为这是给予他修正自己思想和增进自己学问的一个好机会,只当作好意的商榷而不当以盛气相胜。在6月20日致胡适的信中可反映出当时情景:

接得16日来信,快读一过。令叔堇人先生一文甚好,拟与刘君一文并登入《读书杂志》。我最欢喜有人驳我,因为驳了我才可逼得我一层层的剥进,有更坚强的理由可得。
这一期《读书杂志》,刘文六千字,胡文二千字,我作一跋语三千字,可以齐备。下期我作答文一万字。但答文非二万余字不尽,只能登一小半也。
随后父亲在《答刘胡两先生书》中,将“层累说”又继续发展,提出推翻非信史的四项标准:一,打破民族出于一元的观念;二,打破地域向来一统的观念。三,打破古史人化的观念。四,打破古代为黄金世界的观念。

是时,正逢父亲身体最糟的时候,由于前一年所受湿热未除根,加之上海空气亦很潮湿,便生了一身湿疮,痛痒交作,脓血沾濡。兼以商务印书馆地处闸北,周围都是工厂,空气中充满了烟煤,使他又患了咳嗽,几乎成了肺病,精神甚为疲倦,不得已而请假回苏州养病。自5月至9月的四个多月里,父亲在家读书,轻易不出门;别人知道他有病,也不来勉强他做什么事,连长辈也怕他得肺病,更不来干扰。他与妻女相亲相依,处处感到家庭的温存。他安闲地读了许多书,写了许多有关古史的笔记,将数年来庞杂的见解成立了一个系统,并搜集了大量新材料,可以从容地作文答辩,他说:“我真是想不尽的喜乐,把身上的疾苦一起丢向九霄云外去了!”

可惜这四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篇答复的长文还未作完,生计负担已迫使他回商务印书馆复职了,只好暂停论战。胡适认为,这次古史讨论“可算是中国学术界的一件极可喜的事”,“双方的旗鼓相当,阵势都很整严,所以讨论最有精彩”;他称赞“层累地造成的古史”的见解是对“今日史学界的一大贡献”。由于当时北京很有几位老先生深怪父亲“忍心害理”,故而他为父亲申辩道:“这回的论争是一个真伪问题;去伪存真,决不会有害于人心。”(胡适《古史讨论的读后感》)

父亲欲将研究古史的心得,应用于所编辑的本国史教科书上,他同朱经农商议。朱氏说:“现在的政府大概还管不到这些事,你只要写得隐晦些就是了。”于是在书里,父亲不提“盘古”,对“三皇五帝”只略做叙述,并冠以“所谓”两字,表示不真实。这种做法,是商务印书馆所出的教科书里早已有过的,那是20世纪初,他们请夏曾佑所编的《中学历史教科书》里,就称三皇五帝时代为“传疑时代”,那时还在北大预科上学的父亲读到此书时曾受震动。然而夏氏写书之时正逢中国被各列强瓜分,谁会来管这古代历史的问题,所以未引起社会上的风波。现在父亲并不比夏氏写得激烈,未料到几年后却给商务馆带来了麻烦。由于这些年的南北纷争,国民渴望统一,1927年国民党北伐成功,建都南京,各省设参议会。山东参议员王鸿一据山东曹州重华学院院董丛涟珠、院长陈亚三(亦北大同学)等人呈文提出议案,弹劾这本《现代初中本国史教科书》,说它“非圣无法”,应予查禁。戴季陶(传贤)见此提案,认为:“中国所以能团结为一体,全由于人民自信大家是出于一个祖先”;“学者的讨论是可以的,但不能在教科书上这样写,否则会动摇民族的自信力,必于国家不利。”因为此书已发行二十五万册,当时有人主张对商务印书馆处以巨额罚款,该馆总经理张元济(菊生)请国民党元老吴稚晖(敬恒)出来说情,最后免去罚款,只是由教育部下令禁止发行。这是1929年春天的事情,其时北平《新晨报》以《国府严禁反动教材发行》为题报道此事。

那时郑振铎在商务印书馆馆编辑《小说月报》,他又是文学研究会的创办人,在闸北租了一所大屋,一半自己住,一半作为文学研究会的聚会场所,或开会,或闲谈、听留声机。父亲到商务印书馆任职后,晚上也经常去那里聚会,和大家讨论些古史及歌谣的问题。1923年1月初,郑氏提议,说我们替馆里工作,一月才拿百元左右,可是出一本书,馆里就可以赚几十万元,何苦来!还不如自己集款办一个书店。大家都同意,讨论了几次,决定每人每月从工资中提出十元储存银行生息,集款到一定的数目时,便可出书了。当时约集十人,有父亲、郑振铎、王伯祥、叶圣陶、周予同、沈雁冰、胡愈之、谢六逸、陈达夫、常燕生,由父亲任会计。周予同为此社起名曰“朴社”,因为他听了钱玄同的课,十分醉心于清代的“朴学”。接着又陆续约俞平伯、吴维清、潘家洵、郭绍虞、陈乃乾、朱自清(佩弦)、陈万里(鹏)、耿济之、吴颂皋等入社。父亲在一年前曾写信与李石岑,谈到学术界生活独立的问题,李氏将此信转与郑振铎、沈雁冰、胡愈之等人,共同讨论,大家认为若要创造一个专心治学的环境,一是要社会捐助,二要自己淡泊自守。现在他们往前进了一步,开始自己行动了,父亲在邀郭绍虞入社的信里说,我们“只希望著述上可以立足的人得终身于著述,不受资本家的压制,社会上的摧残。我们的生活,靠政府也靠不住,靠资本家也靠不住,非得自己打出一个可靠的境遇就终身没有乐趣了”(1923年2月20日)!

钱玄同

为了在生计上站住脚,使学问之事能计日程功,走上轨道,父亲对朴社寄予很大的希望。他积极筹划社事,并作了“朴社宣言”及“社约”,经社中改定通过。“社约”中规定社员月交十元,如停交半年,作为自动出社,这样可以淘汰没有常性、不负责任的人,不致像别的有名无实的组织,不死不活的敷衍着。可是其他人均忙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且不免有“贪懒爱写意的毛病”,他们觉得如果不是父亲督促,社事“很难有成”。当父亲在苏州养病期间,叶圣陶来信谈到社事的松懈,一些人已欠交社费,父亲回信说:“振铎是发起这社的第一人,而欠交社费已有三月,诚不得不使人失望。眼看再过三月,就要出社了。我们社里少一达夫之类没有什么可惜,而少一振铎则大可惜。振铎如去,使我们社里减少生气不少。请你和上海的几位社员一致的督促着,永久的督促下去。”父亲不愿见到朴社拆散的不幸局面,他在信里感叹道:“我们现在生活的艰难,社会上不能善用我们的才具,这是可以怨恨社会的。我们对于现在生活不满意,应当设法使将来的生活满意。我们对于现在的社会怨恨,应当努力改造它,使得将来可以消弭我们的怨恨。我们朴社的成立,就基于这种心理上。若不能好好的做下去,使得我们的社无形消灭,而可厌的社会依然如故,违心的生活和我们的生命一样永久,那是须怨我们自己的没出息,不能怪社会了。”在信里父亲以自己积极的心态鼓励好友,他说:“我的志愿,六七年前已经立定了,但六七年来不能达到。不但不能达到志愿,而困难的境遇层出不穷,身体亦尽管坏。”“这志愿的能不能达到另是一件事,我总照着这方向走。我深知天下只有劳而不获的事,不有不劳而获的事。劳而不获是无奈,劳而获是本分,不劳而获是妄想。我的性质如此,所以一件事,不高兴做则已,既高兴做必用我的全力。又因为任劳必兼任怨,所以我也不怕任怨。”信里还讲到前不久与王伯祥的一次闲谈,王氏说起,世上不会有“自知掮木梢而掮木梢者”,所谓掮木梢,皆旁人批评之词,而当事者方自以为得势也。可是父亲说:“我以为我就是一个自知掮木梢而掮木梢者。我因为应该掮木梢的时候,良心上非掮木梢不可,所以一件很愿做成的事,如无人做,我即尽我的力独做。这固然在己甚劳,在人更可避责,然总比我不做好一点。”他很“希望社中同人都染得我的一点掮木梢精神,大家努力做上去”(1923年6月7日)。的确,不仅在朴社的事上,而且在他的一生中,都贯穿着这种“掮木梢精神”。

那时父亲为了多积些钱,常作文售于杂志,如应郑振铎邀,为《小说月报》作《〈诗经〉的厄运与幸运》(以后易名为《〈诗经〉在春秋战国间的地位》);同时也节制自己在学问上的嗜好,如买书、印格纸、请书记等。不过他也有偶尔“犯错误”的时候。一次潘家洵到沪,晚间父亲和郑振铎陪他出游,顺路到四马路上走走,那里有一家卖旧书的铺子──集成书局——是郑氏认识的,自然要进去看看。父亲看到一部段玉裁的《春秋左氏古经》,是两部《皇清经解》中没有收进的,便出了两元四角钱买了。书铺的人见他买此书,就问他:“还有一部毛奇龄的《春秋毛氏传》,要吗?”父亲不敢多买书,就搪塞道:“要买《春秋毛氏传》,不如买毛奇龄的全集好了。”他以为此全集必是书铺所没有的。不料书铺的人说:“这里有一部全集,可以看看。”这一部书一向是卖大价钱的,北京的市价须百余元,苏州的图书馆新进买的一部亦八十元,父亲哪里买得起,就说:“我过一天来看吧。”言下之意就是不准备买,可是他们说:“书就在这里,看看也好。”于是就拿给父亲看,并劝他买。父亲既急于脱身,又要想一不伤体面的脱身方法,就说:“我是不出价的,至多不过五十元,你们不肯就算了。”他以为此全集绝不会有五十元的价钱,所以大胆还了这个价,就可使他们收起了书而放他走了。岂料他正要走,他们竟说:“卖给你吧!”父亲感到这犹如晴天一个霹雳,万万想不到。为了不失面子,他无可奈何,只得买了。为此他忧虑了好几日,想不出别的办法,只有再赶作一文,但在拿到稿费之前,只有把代子虬公收的田租暂借来一用。他甚是责备自己,在致妻子的信里说:“这次的事,我不希望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自己不要生气!”又说:“我想以后每取到半个月薪水,就去存储十元,因为这样才可以积钱,否则上海的诱惑正多,恐怕到底积不起啊!”(1923年2月9日)

父亲在商务印书馆里,因有王云五、朱经农二位的提携,地位甚好,朱经农也望他能在此继续干下去。但父亲一直向往着北京,那里浓厚的学术空气、丰富的旧书和古物、众多的学问家,都是研究古史最有利的条件,是上海所无法比拟的;何况又远离苏州,可以将妻女接出,避免旧家庭的刺激,如若在上海,子虬公必说离家甚近,每星期可归,用不着接眷。父亲说:“我是自己有志愿的人,一天不能达到志愿,即兴起一天的悲愤。我若为生计计,商务中薪水这样稳,当然不愿离去。但我总觉得为生活而生活是无味的,一生易尽,若照此蹉跎下去,纵使安稳活着,也只能算作偷活。所以我决心辞出商馆,做自己的事。本年为敷衍经农先生计,当至年终而止。”“我自北大毕业,至今三年,极力要寻得一个安定的生活,使学业与日俱进,而不可得。眼看这般吃人家的饭,听人家的命令做事,尽我的一生也所得无几。若不下一决心,把稳固的饭碗打破了,以后也永永拔不出来。如此,我虽是耄寿而终,也还是一个赍志而没。我并非不愿领受云五、经农两先生的情,但我终不能因为领人的情而夺己之志。我的遭遇如此的苦,在家庭中比在客店还要不定心,身体又如此坏,一年有半年在病中,我若无有志愿,我准可入于颓废之途。现在所以仍能积极,可以说全出于志愿的兴奋。若这个志愿又被压住了,真使我有死之乐,无生之趣了。”(致胡适信,1923年6月20日)

这年底,父亲终于结束商务印书馆的事务,辞职出来,恢复了北京大学研究所的职务,并将苏、沪两地的藏书尽数装箱运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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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顾颉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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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潮

顾颉刚先生是享誉中外的一代史学大家,他是古史辨派创始人,开创了一代史学新风;他是现代历史地理学和民俗学的开拓者;他也是“中国史现代化的第一人”。本书系顾颉刚之女顾潮所写的顾颉刚传记。作者通过系统整理顾颉刚遗存珍贵史料,如著述、读书笔记、日记及与胡适、傅斯年、俞平伯等人的书信,以客观平实的笔法叙述了父亲顾颉刚跌宕起伏的人生历程,同时也折射出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坎坷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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