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陪我看一次
(这是我的真实故事,希望大家能读完,我从不想在公众号里叫苦,但实在没有办法了)
陪我妈住院的日子,病房里总是接二连三地来新的病人,出现最多的是30、40岁左右的小夫妻。
有一个卖夜宵烧烤的才30多岁的小叔叔,他夫妻两都是通宵卖烧烤,好不容易把子女抚养成人,自己却累到了。妻子患了急性白血病,血小板降到20以下,送到医院抢救。
小叔叔说:人活着真是没意思。几乎前半生拼尽所有力气送完子女上完学,眼看就要看到头的时候,自己却病倒了,老天爷真的是一刻也不让我们这些苦命人休息。
听完这句话,我沉默了。越是生活艰难的人,就越容易遭受命运的打击,无还身之力。
今年4月9号晚,我妈妈突发晕倒,心跳加快,浑身冒汗,送到长沙市中心医院急诊抢救,当时血小板降到了26。几经排队和折腾,终于输上了红细胞和血小板。第三天,我妈就做了第二次骨髓穿刺(之前在其他医院做了),她疼的直哭,当时我爸还在打电话,我把他大骂了一顿,要求他赶紧到骨穿室外面等候。
事发突然,我来不及细想,也不知道该责怪谁。
我妈是个唠叨不绝、扣扣搜搜、喜欢老是向我抱怨的人,就连去看个电影都要纠结个半天。我不堪其扰,又不得不去反复在意她。她是个不幸的女人,20岁不到就跟了我爸,在我还不能走路的时候,她就因为在采石场工作被砸伤了右眼,当时家里穷,为了省钱,她咬着牙不打麻药,活生生把砸伤的右眼珠缝起来,同时也因为打了过多廉价的青霉素落下了病根,之后就是结扎手术、甲状腺肿瘤、乳腺癌、最近确诊MDS(类似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把我送到外婆家寄养,她和我爸去东莞打工,我整日期盼过年,她会给我带新衣服和没吃过的水果。我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回来了一段时间,可原因却是因为她甲状腺有个肿瘤,在外面没有医保,需要回来救治。
初中的时候,我妈回来了。在我有记忆以来,她就极易激动,和我爸经常因为大事小事吵架,她日复一日向我倾诉在家里所受的委屈和不幸。我那时年轻,并不理解这些苦难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这个孤单的女人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口子。
甚至看着她发狂的样子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和她交流,只想着躲避她带给我的压抑气氛。我懵懂的想,只要我得第一名,她大概就能快乐一些。所以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我总喜欢争第一,如果不拿前三名就会失去安全感。我怕自己不争气,也怕自己成为一个和她一样无能的人。
我那时觉得她不理解我,也不管我压抑滋长的求胜心。有一次我想买一件针织衫,她说这个奇形怪状不耐穿,我非要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把钱扔到了地上,我在无数异样的眼光下捡了钱买下来,脸上火辣辣的,那一次我恨透了她,恨她如此小气。后来才知道我和弟弟,上高中和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她一分一分筹起来的,父亲爱打麻将,一直就没存住钱。
到了读高中的时候,我向往传媒行业,想学艺术,平时扣惯了的她居然不顾我爸的反对,掏出了所有的积蓄,大力支持我,家里还有个弟弟,他总是抱怨我,“我妈是重女轻男,把什么最好的都给了你”。
艺考考试完,上大学的学费不够,但还是东拼西凑上了南艺,大学期间,她为了我能和其他同学生活看起来差不多,一天要打几份工。后来我才知道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是她90%的工资。大学期间,我因为自尊心作祟,也不敢多交朋友。为此还常怪罪她,现在想想真是罪大恶极。
2019我毕业那年,我妈就确诊了乳腺癌。因为当时担心影响我的毕设,她就联合我的家人一起瞒着我,直到我大学毕设做完,才从家人口中得知她经受了8次艰难的化疗。
当我回家再看到她的时候,曾经那个强势的女人一下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左乳全切了,一条丑陋的疤痕横亘在心脏上面,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在化疗期间,她一次电话都没打给我,我问她,她说已经好了,叫我没事不要打电话回来。
做完乳腺切除和化疗,医生叮嘱靶向治疗才能避免复发,她为了我弟弟的大学学费,放弃了靶向治疗,靶向治疗医保大部分不报销,一个疗程报销后也要一万多,要做17次。从那以后,我弟弟开始发奋学习,原本学习成绩差的他也在湖南省考了个一本。
2021年2月底,她再次发生不幸,春节走亲访友,我爸开着面包车载着我妈和好几个亲戚路过一个S型急转弯陡坡的时候,由于前方会车没有鸣笛突然出现,而手刹一时间失灵导致车侧翻好几个跟头。当时有个奶奶,本来就身体不好,事发突然,我妈死死抓住了奶奶,担心出人命,她身上胸骨和肋骨多处骨折,躺在医院活活疼了三天三夜。
她也因此变成了药罐子,乳腺癌和骨折的药不停地吃。
经过这么多次的苦难,我以为她至少能够歇停一段时间。可是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从车祸开始血常规不正常,到4月初严重不正常,突然晕倒、心跳加速。我们从当地市医院赶往长沙检查,4月13号确诊为MDS(一种类似于白血病的骨髓异常综合症),目前我在我妈乳腺癌和车祸还没好的特殊情况下,必须进行骨髓移植。如果不移植,只能活几年,有些病人只能活半年到一年。
医生讲完,我懵了很久,一个曾经事无巨细唠叨不停,把我一切准备好的人居然要离开我了。我一个人戴着口罩坐公交车从医院回来,不顾众人的眼光,口罩全是鼻涕和眼泪。
大家总是说,好事多磨,一切都会好的,可是真的会好吗?
骨髓移植要50万起步,后续的排异和康复治疗要几十万,而且由于我妈身体的特殊性,移植有巨大风险,有30%的致命率。我打听到北京陆道培医院是国内移植成功率最高的,也有几个亲戚朋友是在这家医院治愈,他们都花费至少80万至上百万,医生说没有上限,医保只能在治疗完才能报销少部分。一下子至少要筹到80万,对于我这样的家庭来讲无疑晴天霹雳。
我刚毕业,周围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水滴筹也用了,好心的同事朋友都帮助了我,但仅仅才30万不到。我弟弟还在上大一,我妈还有后半生的各种治疗。
我奶奶是皮肤癌,我外婆驼背脊椎骨已经断了好几次,我外公是前列腺癌,舅舅一家日子也很艰难。我实在不知道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在这关键的时候,我妈居然要放弃治疗,死活不肯医治,她哭着和我说,自己是个拖油瓶,宁可自己死也不要你们的骨髓,因为骨髓移植是一般是抽亲属的。
也有人劝我放弃我妈的治疗,可是这种话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那个可怜的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她是我妈妈啊!不管沦落到何种地步,我都会倾尽我所有的力气来救她,我会想尽一切办法!!
我妈才44岁啊!她还那么年轻,她曾经也是个女孩,她曾经也是男孩心中的女神。却因为我变成了满面衰容的中年妇女,因为我和弟弟要长大变得愤怒、忧愁。
现在她浑身是伤,左眼不好使,一只乳房被割掉,腰椎旁突出,骨头没长全,还要面临接下来的化疗、痛苦的移植。她失去了自己整个人生成全了我们,她还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
她总是对我唠唠叨叨把所有的最好的都给我,而我踩着她的肩膀,看过了所有她没见过的繁荣,却经常回过头来对她生气。她默默忍耐承受一切,现在想来真是悔恨不已……
妈妈!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不想在我终于有一天能给你好的生活的时候,你却不在人间。
妈妈,我不想在没有人催我起床的早晨失声痛哭,我不想在失魂落魄的时候没人在背后挺住我。
妈妈,他们都说女儿长大了,毕业了,好日子就要来了……妈妈,别听他们的话,我还没长大呢,你可不能走。
李焕英上映的时候,我难得的和妈妈一起看了一次电影,强势如她竟偷偷的哭了。我只不安的猜测,不知她是在哭剧中人还是在哭自己难堪的命运。
或许她是想妈妈了,又或许,只是在担心我。 写到这里我不敢想,也不敢再揣测了,妈妈,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别忘了我们还没来得及一起看一场电影,那场电影字幕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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